提供一种非必要的自由幻觉

【异坤】雨与当归

※ 偏现实向AU架空

※ 一发完

 

 

01

 

Carina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却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蔡徐坤,Z市最当红的演艺明星。精致的脸孔,高挑的身材,笔挺的乳白色西服,乌棕锃亮的手工皮鞋上甚至没有一滴脏污的水渍。经纪人抖落深黑高尔夫伞附着的雨珠,小臂弓起为他引路,您请。

坐吧,女心理师微笑,顺手推开沙发,马上开始么?

请务必注意时间,蔡徐坤未言经纪人却抢先回答,两个小时后我们还有胶片去录。

Carina执业至今,也算见过不少达官显贵,可逢见这般不知礼法态度妄狂之徒,却还真不是多数。

也罢,她低头轻叹,不必同低类尘俗小辈计较… 

Carina吩咐助手按下计时器,再遣散闲杂使得二人独房,那我开始了。

 

蔡徐坤再抬头,女心理师才惊觉他的面孔竟是如此苍白。

不似电视屏幕上鲜亮生机,眼下也乌青,是晦暗的,是充满懊丧的。

他未施浓妆的相貌如天使般清纯,口鼻若仙神般精致,却也会在多年练沥中被浸染不少世娱之气;他是伊甸园坠落的金苹果,有毒且美丽,喰下一味即必死无疑。

而同很多艺人一样,他也患有很严重的失眠症—— 又或者,不仅仅是失眠症。

心防太重?

Carina的手指鬓向脑后,挽起一绺碎发用发夹簪好,你这样我没法帮你的。

我说不出来,蔡徐坤的声音很低很小,像是从喉管尽头憋出来,我不知道怎样说。

没关系,女心理师揭开病历簿扉页,谈谈是什么让你不快乐。

蔡徐坤仍未多答,目光却被她手部作动吸引住。Carina自笔筒中抽出一支银色钢笔,又从桌角拿过菱形小瓶开拧,食指叩节两下将那物倒入墨水瓶。金属笔尖轻沾两下掠上纸张,一股异香兀自腾起。

有点淡,有点甜,又有点熟悉。

哎,Carina注意到他,是香水。

什么名字?

雨与当归,她答蔡徐坤,祖马龙的不知名款。

蔡徐坤好像没太懂似的,又问她一遍,是什么?

Carina却不愿再多解释,低头在纸面写下“症状”二字。

别问,女心理师昂首与蔡徐坤对视,原本温浅的眸子隐隐随着那股香味变为诡异的金色。

他的眼皮伴着她空灵的语调开始越来越沉,很好闻吧,是医你的药。

 

蔡徐坤陷入深眠,呼吸均匀,睫毛微颤。

Carina将他的名字写完,笔尖重重两坠打下冒号。说吧,她开口,是什么让你不快乐?

是 … 我的朋友。

蔡徐坤呢喃着开口,却又犹豫不定地改掉。

是 … 我的爱人。我找不到他了,他又补充道,我想找到他,看看他现在还好不好。我赚了很多钱,蔡徐坤说,可以帮他开很棒的舞蹈教室,出最好的唱片。只要他需,只要我有,我都会为他做到。

Carina在后写下一个痴字,让我来看看你的故事。

蔡徐坤在梦里恍惚望见一只很大的钟表,时秒指针逆向转旋,将时间拨回从前他仍旧年少的青葱岁月。而那时的Z市还未被称作雨都,有着分明四季,有着和煦暖阳。

那时的Z市,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

 

 

 

02

 

蔡徐坤拎着皮箱,满脸沮丧地坐在楼道石阶上。

日落西山,夜已微降,冰冷的寒风顺着他薄薄一层单裤筒涌上膝盖,激地浑身凉意四起。被奸佞中介骗去所有学费存款,少年既身无分文,亦无家可归。

即便触近又如何?

他的序曲还未开篇,便是缓缓欲夭折。

蔡徐坤的鼻头红通通地,扁嘴吸两下,似乎下一秒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手机的电量不够百分之五,甚至不足以打一个长通话给远方的父母。已经辜负他们的他,是不可以再多增添烦恼的。

一刻钟又过去,腹内的饥饿终究抑不过欲望顶上心头。

蔡徐坤遥望夜空,又黑又冷,身周四下无影。

Z市又大又繁华,是这样的让人没有安全感。平凡如砂砾一样的他,会不会消失在这里?

蔡徐坤抹一把脸上的泪痕,他真的不知道。

 

王子异下了晚班带着鸡蛋饼回来,在自家门口遇到哭地稀里哗啦的少年。

他非常惊讶,略抚胸膛才平复。

你,男人努力确保自己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清楚,是有发生什么事吗?

蔡徐坤未抬头,只是吱唔着递给他一张纸片。已经被眼泪泡软,却能依稀辨认出上面写着“梧桐街五十三号”。王子异看后难免哑然失笑,他家排到五十二即是最后一户,哪来的什么劳什子五十三号?

可见着少年此刻伤心欲绝的模样,男人却也不大再好去揭穿。

吃过饭吗?

王子异将蛋饼递到他面前,你吃饭了吗。

鸡蛋的香气自鼻腔滑进胃里,十九岁的蔡徐坤,含着未出眶的泪向身边的陌生人点点头,我饿。

王子异伸一只手将他揽起,另一只手自运动背包中拿出钥匙,那就先进来吃饭。

蔡徐坤畏畏缩缩地起身,都不敢正眼看他,可是我没…

王子异又笑,面容似艳阳般和煦温暖。没关系,以后再说。

 

小小一扇门打开,里面是大大的房。

王子异家的客厅非同寻常的宽敞,墙壁上钉着一整面的方格橱,置着各类药瓶;靠近阳台那边,放置着巨型雕根茶桌,一切古朴文雅地根本不衬他年轻时尚的模样。

呵呵,王子异拿一双新拖鞋给他换,个人爱好别介意。

蔡徐坤点点头,刚把箱子放好,一只黑色的小鹿犬便从里间蹦跶过来伏在他脚面上。小家伙眼睛大极了,又乌又亮,此刻正好奇地用鼻尖抵着那人的裤管嗅嗅闻闻着。

波奇。

王子异单手就把它捞起来放到沙发,听话波奇,别欺负小朋友。

我不小,蔡徐坤拿身份证给男人看,我十九岁了。

好好好,王子异却是乐地很开心,不谈这个。他从一旁的电视柜上拿过遥控器给蔡徐坤,无聊的话你可以看看节目。以及,喜欢吃粥吗?

诶,蔡徐坤脸孔有些发红,您随便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挑的!

别您啊您的,王子异好看的眉眼舒展开来,我有名字。

我有名字,我叫王子异。异旅客逢梅子雨,子异。

有空去查查吧,他说。

 

诚然,王子异的厨艺同他的外貌一样出色。

四盘小菜饕餮,两个鸡蛋饼下肚,蔡徐坤才惊觉,他甚至忘记多留出来一个。对不起啊,少年低下头把手指绞地通红,要不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不用,王子异筷子都收起来,我从不吃很多,你饱就行。

吃过便饭还不够,男人还泡杯热茶给他拿着。蔡徐坤低头轻抿一口,味道并不浓,反而后觉清新如山谷。他沉默着,王子异再把电视按开,频道正巧在播一档新晋节目预告。蔡徐坤的眼瞳立马就亮起来,是它是它!

偶像志愿营?

王子异逐字念一遍,你是说,你有参加这个节目吗?

对的,蔡徐坤脸上的笑容慢慢漾大,眼里有骄傲的小星光冒出,蛮不容易选上。我从小就学艺术的,他的目光好似纷飞的蝴蝶,虽然爸爸妈妈都不很支持,好歹也坚持到现在。

王子异没打断他,反而极有礼貌,很认真地听他讲。

我自认为还算努力吧,蔡徐坤略微发觉有点不合适,声音低下来却仍难掩兴奋。而机会出现,就要抓住它啊。

子异。少年勉强从“哥哥”、“异哥”、“王子异”中挑出一个不那么尴尬的称呼,那你是在做什么呢?

街舞老师,王子异答他,主攻Breaking,现在在一间街舞教室打工。

好棒!

蔡徐坤惊叹出声,不由地想伸手去拍他,胳膊伸到半路,却被那只黑色的小狗径直跃起扑了下来。看来波奇的护主对他而言还是有增无减,少年想着,本欲想聊更多的话题竟也慢慢搁置了。

波奇,王子异板着脸教训小鹿犬,不能欺负人,我不会再重复第三遍。

那小狗仿佛通人情理一般,闻见男人的话语耳朵竖了几竖,而后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望电视,连头都不往一旁的方向偏的。

蔡徐坤被主宠俩逗笑,手指窘迫地去抓背包,却一下就抓出了那张让他头痛的报道表。

“固定地址”醒目而加粗的四个大字,报道表背后的规则中清晰而明确地写着,选中练习生务必出示固定地址证明以便联系,而这也是必须遵守的几条刚需中很重要且无法忽略的一条。地址,蔡徐坤想到这里不由地又沮丧起来,可他既被全骗,也是再无余钱去付眼前这位的房租了。

而这位仙人般的王子异,却仿佛瞬间看透他心思似的,还有什么事吗?

子异,少年咬咬牙狠心把脖颈上的玉坠拽下来,这个给你,可以让我在这里住一个月吗?

或者,蔡徐坤的眼眸跟他额前的碎发一般毛茸茸又乖巧,我找到房子就能搬出去…

不用,你住下就好。

王子异提起茶壶挽给他杯里添水,面色淡定又了然。他将蔡徐坤攥着玉佩的手掌推回去,不需要,住到节目结束吧。

蔡徐坤目瞪口呆,霎时间如同拥有了能营造幻境的幸福火柴。

在那明亮且闪烁的火光中,王子异向他施与了温暖如神明般的援救。

他不由地想,该是怎样的福报,才会遇到这样好的人?

窗棂有滴滴答答地响声传来,一场春雨悄然而至。

 

 

 

03

 

隔天清晨,王子异大早便为蔡徐坤叫了车,妥帖地将他送去电视台,直到收到他覆来确认到达的电话才安心收拾好东西去上班。

行走至工作室的路途上,有少妇满面愁容地担忧新晒却被雨水沾潮的被褥,男人闻言蹙眉,食中指并用朝着沿街天空轻轻一挑,那片蔽日的积雨云即缓缓飘走了。温暖的阳光慢慢地洒落下来,拂在小婴儿天真又稚嫩的脸庞,惹地他咯咯笑出声…

是安静祥和的一天,也是他所守护这座城市的日常。

“子异,太不够意思了吧?”

才放下背包,一旁武道馆教授搏击的教练卜凡就来讽他,听说之前那期有学员要电话你又没给啊。

老封闭自己不好,大个子语重心长地,学学我,和外界接触没什么…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王子异打断,抱歉我做不到。

简单些来说,王子异似是觉着措辞严重了,是我不能做。

卜凡倒也没生气,仍旧笑呵呵地同他开玩笑,莫非您身家富可敌国堪比石油王?

王子异莞尔,推开他去换训练服,语气清清淡淡地回复一句:

“如果有人和我产生很深的羁绊,那他也太累了。”

得不到特殊的回应,得不到专属的喜欢,就连平常而普通的相处,都会像被垂泽。

 

他的身边没有凡人知晓王子异是神明,会使得他也会偶尔倦怠地忘记这个身份。

在普世教授舞蹈的同时,他亦掌管着这座城市所有的雨水;而不记得自什么时候开始,他即与这城市共同存在着了。几百年来,王子异遵着天庭高阶的指令循规蹈矩,润泽这方土地的每一寸角落,却也不会逾越礼常地去多给违抗半点荫庇。

有同僚向他打趣过,和广流传说相比,你何时才会拥有一颗心?

我已不再知晓如何作为一个人类而生活,王子异拂去她肩头沾染的花瓣,要来也无用。

可以给我一份宣传单吗?可以帮我拿一瓶水吗?老师,可以帮我指点分析下这个动作吗?

王子异不会拒绝,王子异一一答允;王子异把每件事都解决地尽善尽美,王子异从不拖泥带水。

这位神明有多博爱,即有多无情——

他给予爱,却也把他们当做宠物般怜悯。

 

蔡徐坤这天自电视台返工,发现王子异已经站在厨房里做饭。

瓷锅里咕嘟嘟地熬着飘向的浓汤,白黄的土豆丝被男人切地好看又纤细。小狗波奇跘在他脚边不安分地跃来跃去,王子异便笑着拿出一枚小番茄扔至它嘴里。

加个餐,他跟他说话的声音平稳又磁性,我有炖排骨。

子异,少年把外套挂好,仍是有些局促又带有羞赧地走过来,你回来这么早呀…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毋须加班,因为没有雨。天气在慢慢地热起来,不仅今天,甚至往后的一周里,他都是十足清闲的。而这所有的一切,从来不需面前的这位凡人知道。

三期学员少,王子异点点头,老板就不打算开晚课了。

你今天去录节目顺利么?

挺好的,被提到心爱之事使得蔡徐坤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我拿了第一哦。

有水平,男人朝他比出大拇指,劳烦你拿下碗,咱们很快就开饭。

蔡徐坤嘴角挽起,很开心地照做了。

 

酒足饭饱后,蔡徐坤很是积极地提出主动去洗碗。

王子异刚想允他,却见到他手背一片深浅不一地桃红。过敏还是受伤了?

男人不好多问,却也摇摇头拒绝蔡徐坤的好意,叠起几个盘子放入水槽,在挤出洗洁精,再度转身去拿碗布的时候,却让他意外望见少年从背包中掏出小信封的身影。

没有发觉王子异逐过来的眼神,蔡徐坤很小心地拿起桌上放着的书,翻开再把那物夹进去——

你在做什么?

王子异解下围裙,王子异很直接地问他了,你在做什么?

蔡徐坤啪地把书合上了,口中解释的声音很小很轻,是今天节目组发的薪水,我想还你…

不需要的小蔡,王子异第一次称呼他道,我说过没有必要。

他很诚实,并没有撒谎。但凡他有存钱的想法,银行里的数字理应可以买下这座城中任意一幢高楼。

哎,王子异自然地把话题转移开,不如说说你的手?

蔡徐坤这才知道男人一直都有看见,连忙急切地将手掩在背后。

“也没有。就导演说,如果加录一档游戏环节,可以多点工资… ”

子异,蔡徐坤顶着头黑黑卷卷的头发傻乎乎地跟他笑,那我就有更多钱还你了呀。

愚蠢的凡人 …

王子异觉得这个小孩子一点都不聪明,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多说一句话去责怪他。

谢谢你,王子异叹口气也笑出来,我心领了。

而蔡徐坤也不会告诉王子异,为了这多出百分之二十的薪水,自己是有多么辛苦地搬了十多箱道具,再被划伤手—— 都不重要,他在成长,也在自立。

子异子异,少年又叫了他的名字两遍,仿佛增生更多底气似的,那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王子异莞尔,点点头再向他伸出手。

“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凌晨一点半,蔡徐坤已慢慢睡熟。忽而门锁被咔嚓地打开,王子异迈着悄慢的步子走进来。

神明的目光凝在伏在被褥里的那个人身上,可眼瞳中却蕴有些许自己也无法参透的感情。

他抬起胳膊,自窗外的夜空拽下一小片云,再将那物轻轻地覆在少年手背上。

很奇怪地,那些被割伤蜿蜒地疤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愈合着。蔡徐坤隐约觉得痒,眼皮颤动着去挠,恍惚之中看见面前有道熟悉的黑影…

而屋内和窗外都没有人。

 

几天后,某日在上班的中午,王子异收到蔡徐坤发来的一条短信。

除去歪歪扭扭用来掩饰的颜文字,他的室友很难为情地对他说,子异,虽然我估计你看了会生气,可还是要说出来…

王子异也很惊讶,什么事?

蔡徐坤很快地回他过来,就前天啊波奇好像尿我手上,然后伤口很快就好了… 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大家它是条神狗的!

王子异扶额,径直把手机合上未再回复过去。

还是暂时不要和蔡徐坤做朋友好了—— 他想。

 

 

 

04

 

神明失去公正性的开端,往往源于对某个人一而再而的偏爱。

王子异察觉出了,可他却并不想改。

许是长年累月的孤单,许是身经百年的寂寞,他不懂得与蔡徐坤之间的这份情谊是否在属娱乐,只是隐隐感到某种愈加变浓的惬意…

而王子异却不会去限制它,起码现在不会。

舞蹈教室经理人走过仓库,望着被男人用运动饮料堆满的偌大的地方,天啊子异,买这么多喝的完吗?

别管,王子异抬手扔他一瓶过去,再朝旁晃晃手机屏幕中蔡徐坤的头像,记得给他投票。

经理人似懂非懂地挑眉,怎么你也开始追星了?

没,顺道给朋友帮忙而已。

 

咳,电视台另一边厢的队友周锐调侃蔡徐坤,你老笑干什么,你得狠啊。

得狠啊,得狠啊!

蔡徐坤一边重复着周锐的话,一边仍旧止不住地笑靥如花。近来他和王子异的关系大有改善,虽不能称作非常亲近,可倒也摆脱从前那般礼貌的客套了。说来他也不是自来就熟的人,可但凡待在王子异身边,心中就会产生相当快乐的情绪… 姑且先称之为缘分吧。

BOOGIE,蔡徐坤望着镜中的自己,边念词边重复着舞蹈动作,像巴比龙一样具有着吸引力 …

赶紧打住吧,周锐又在瞪他白眼,若是你拿这副思春期的表情去上竞演,我可是不乐意!

胡扯,蔡徐坤锤他一下,可唇边仍旧蔓延着明显笑意。

好啦好啦不说,你每天的便当是你哥哥做的吗?看上去真的好吃。

不是哥哥,是我的室友啊。

哇哇哇,周锐很八卦地凑近过来,却只在蔡徐坤的微信列表望见一只被用作头像的黑色小鹿犬,什么鬼啊?

我的室友,少年拿罢便宝贝地按住键锁了屏,他是子异。

 

蔡徐坤是有过设想的,却并未料到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

临近上场表演,他们队伍的伴奏带却被换了,日夜辛苦练习的巴比龙,却在音乐按下的那一秒变为PPAP。

诚然一队的练习生都略有舞蹈基础,可到底也并非术业专攻,临场切换能力并不足矣,即便很尽力地去弥补,导师给出的评分却仍是场上最低。

蔡徐坤望着电子屏幕上那两位他从未见过的数字,突然感到左右心房都迅速而猛烈地震跃起来。

它们跳得太快了,令他无法呼气,令他感觉窒息。

而他的两颗心,一颗驮着此次功败垂成的表演,一颗坠着无法面对的王子异。

蔡徐坤当然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被击倒,可之于王子异,那却是他慎之又慎的尊严;毕竟在他面前,或者只要他的一句话,蔡徐坤用以维持精心垒筑的城堡,就会很快地破碎了。

蔡徐坤不想回家 …

他不想回家,更不想见到对他抱有期待的王子异。

 

无独有偶,这天刚逢下班,王子异就被同事卜凡截住。

哎兄弟,大个子很热情,一起去吃个饭呗?

王子异看一眼腕表,时间还早,互相之间约个饭局,倒也非不行。可碍于蔡徐坤基本为零的厨艺能力,他还是在思忖过后问卜凡,介意我多加个人吗?

卜凡非常利落,干脆连他的包都一块拿起,没问题。

二人边走,王子异边给蔡徐坤打电话,很意外地,这次的少年却一个也没有接听。

不应该啊,男人的脑海里似幻灯片似的飞快地闪过他出门之后的所有画面,不像有危险的样子…

可是却很巧了,待他再度抬头的时候,直接迎面撞见了满脸懊丧的蔡徐坤。

唇角下抿,好看的鼻子皱着,眼眸微微低垂… 同初次遇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然后王子异走过去牵他,难得凌厉的模样像是他霸道的小爸爸。

跟我走吧,他的虎口握住他的骨节,跟我走。

 

三人饭局,鼎沸的饺子馆,大部分的话都是由卜凡在说。

你是不知道子异有多受欢迎啊,大个子口无遮拦,报班的女学员,一半以上都是冲着他去的;就算老板后来改到网络预约制,没有用,还是期期爆满…

也是没有看见蔡徐坤越埋越低的头。

可他的室友发现了,王子异夹了枚饺子到他碗里,好好吃饭。

卜凡见状不乐意了,哎你们别不理我啊。

行,王子异面面俱到,连忙也夹个饺子过去,那你继续说。

就这个女的。

卜凡嘴里嚼着饺子,还不停歇地按开手机给王子异看,下一期的女学员,就这个啊特别漂亮,像范冰冰!

口胡,王子异就笑,他摇摇头又回怼卜凡,我喜欢伊芙格林。

实际点,卜凡还是没放过沉默着的蔡徐坤,找个姑娘过生活有什么不好,对吗小蔡?

蔡徐坤一直低垂着的头终于抬起,即便眼圈已是通红一片。

你们吃,他把包拿起来就往门外走,我有点不舒服…

蔡徐坤觉得他太傻了,傻到有些自视甚高。

他见识到了,也认识到了,无论有没有他的存在,王子异的生活都会充满别致的鸟语花香,都会拥有同样的灵动鲜活—— 而他算什么?

蔡徐坤甚至不能成为一片齿轮,他只是个过客。

 

记不得走了多久,他终于发现王子异在身后跟着。

挺浪费的,王子异却没多责怪他,点的桂花圆子还没上来,你就跑掉了。

郁郁葱葱的双树行道,两旁也种着桂花;叶片还是绿的,也没有香味,如同蔡徐坤不合时宜又不理智的感情。王子异的克制,愈发显现出他的无脑和冲动…

而蔡徐坤讨厌这种冲动。

王子异,他还是叫了他的全名,我累了。

无论是对于你,还是对于我的梦想… 我累了。

你可能不会懂得有一个能力超群的朋友是什么感觉。蔡徐坤没有停下来,他还在说,你一直前行,我一直追,一直把你当做里程碑似的仰望。可我现在却觉得,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我的追逐没有任何意义。

你离开任何人都会过的很好 …离开我也一样。

王子异,蔡徐坤抱着膝盖蹲下了,我不能再依赖你。

 

你喜欢桂花,那你喜欢雨吗?

王子异答非所问,却从少年背后把他拥住了。男人的大手自他的后脑拂上,再蒙上他的眼睛。

“你喜欢桂花的话,希望你也喜欢雨。”

初春的黄昏,僻静的街道,原本含苞着的稚嫩桂花,却在霎时间兀地开放了。天空莫名地坠下水滴,娇柔的淡色花瓣随风飘起——

明知不能深陷,但他依然想给。

第一次的,蔡徐坤切实地感受到一场充满香味的雨。

好神奇啊,少年的眼睛睁地大大的,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王子异的胳膊,太神奇了吧!

坤坤,王子异眉眼含笑,很亲昵地在唤他了,看到你开心,我很高兴。

蔡徐坤确实很开心,他打心底里感谢这方不知名的神圣,能够庇佑他和王子异的爱情——

尽管少年从未知晓,面前眼感身知的男人,即是那不曾辜负他的神明。

 

 

 

05

 

如果一位神明有了爱人是什么感觉?

天是他,地是他,手中源源不绝的仙法源泉,皆来自于他。

他不会再是一片云,不会随风流至他方,爱人所在,即是他的栖伏之地。

 

王子异合上书,点了点趴在他胸膛上蔡徐坤的脑袋,你该去练习的。

子异太好了,少年不情不愿地从男人身上支楞起来,我都舍不得离家出走…

尽乱讲,王子异拿过做好的便当递给他,那个戴了没有?

两天前的节目里,我看到你在喂队友吃蛋糕。

有啊有啊有啊。

蔡徐坤撸起袖子给他看那只银刻的小鹿手环,王先生你真的又醋又小心眼。

王子异满意地点点头,给人一个确定的表情后闭口不答。自前日蔡徐坤被莫名构陷的事件发生后,他便注入灵力做了护身符给少年,虽不足以保得他事事平安,可终归是在蔡徐坤遇到危险之际,他是能够及时赶过来的。

这个给我带走,蔡徐坤自橱墙上抽出一本线装书塞进背包,空闲的时候看。

王子异倒杯茶饮下,怎么的你换品味了?

并不,蔡徐坤很快地躬身给他脸颊一个吻再跑掉,门阀关住的响声把正在睡觉的波奇都吓出一个囫囵。

“是我想更了解我的男朋友!”

四下无人,神明放宽心思捂住面庞,拥有了几百年来的第一次脸红。

 

中班的教学是不能迟到的。

吃过午饭后,王子异收拾好必需便向舞蹈教室上班去。他新买的IPOD里只有两个分组,一个是蔡徐坤历次在偶像志愿营的表演曲目,一个是蔡徐坤喜欢的日韩舞曲。而按男人从前的脾性,基本除去歌剧及古筝纯音乐,是绝对不会再多接纳任何东西的。

王子异为着蔡徐坤的改变之处,多的令他难以想象——

可蔡徐坤带给他的幸福,也让他在长久的安静过后,真实地品尝到了生活的快乐滋味。

王子异是想继续这种快乐的,还想继续很久很久。

忽然地,他的耳机就被拽掉一只。

王子异皱眉,紧接着卜凡严肃的脸就出现在他面前。

“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大个子的表情冰冷地容不得他拒绝。

男人抬起眼看卜凡,眸中凝着少有的认真,好。

 

王子异望着四周凭空而起的水墙,小臂一挥便毁掉一面。

你拦不住,再度挑眉即是虎口几近钳上那人咽喉,又为何阻我?

卜凡一点不怕,却是直接笑出来。

“我知道你是神仙。”

“那天我们一起吃饭,你追着他出去,包都没有顾得上拿…”

“待我再去寻你们的时候,我见到你下雨给他看。”

“蔡徐坤是凡人看不出,但我可以。”

王子异,卜凡趁他不备又将那面水墙补起,我是及不上你的。你掌管雨水,命法属天;我下理河流,即是地仙。此次我没有恶意,却是想劝你一句,若真想开花结果,便不要自作聪明地爱上凡人。

难道和你一样,王子异眼含轻蔑,流离花草纵情人间?

那我甘愿一心一意独给 ——

但话还未说完就被卜凡打断。

不可能的,卜凡的表情很痛苦,他会受到很大的业报,甚至是天谴!

身而为神明,即要博爱世人,唯独不能偏爱某人。他们的爱存在,即使枷附在对方身上的刑具,抑或又是缚住自己的绳索。两种选择,大个子眼中有泪,让他伶仃孤苦地过一生,或者你被抽去神格,再度丧失化形的能力…

我都不选,王子异的眼瞳变得透明,周身涌起越来越强的力量,将四面水墙同时震碎。

我都不选,像是说给卜凡,又像是说给自己,男人喃喃道,我偏要勉强!

王子异不想再博爱世人,他的温柔,只想给予蔡徐坤一个人。

望着王子异愈走愈远的背影,卜凡低下头,忽地想起某些久远的事情。

那还是他刚作为小小河神的时候。那时的他,会用不熟练的法术,操纵着山涧流淌的溪流,缓缓并成一颗丑陋的桃心;看呐,他也会对某人说,这每一条水路的走向,都是我爱你的形状…

可有些东西他失去了,有些话他再也不会讲。

 

蔡徐坤最后的公演被定在四月六日。

他开始越来越忙,逐渐地,甚至连一顿完整的晚饭都不能够陪王子异再吃了。

别生气啊子异,蔡徐坤每天都在道歉,等我比赛完,我肯定好好的陪你。他每天都在认真而刻苦的练习,脸颊都瘦脱了形,在很深的夜里回到家中的时候,喉咙都是嘶哑的。

子异,蔡徐坤非常疲倦,甚至会在夜宵的时候睡着。

子异,他会轻轻地梦呓,我想赢得冠军,也想赢得你。

偶像志愿营最终公演的前一天,也就是四月五日,Z城开始下起很大的雨。电视台早就联合厂家做好了招商,定不会再延期,若雨不停,唯有的方法,即是强征练习生上台,以硬性需求相逼来完成整场比赛。

王子异坐在书房里沉思,施雨簿上以明显不属于他的字体写着四月六日雨。

很明显地,他的上级想将一切冲刷毁灭殆尽。

 

玄关有声传出,王子异拂手隐去仙簿起身,开门便见裤筒皆湿的蔡徐坤。

他的小少年,鬓角被剪短了些;头发依旧是有些卷曲的,却被染成发白的金色。

节目组统一弄的,蔡徐坤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但看你的表情,蔡徐坤又说,我觉得你不喜欢…

挺好看,王子异笑了,习惯性地直接往厨房走,吃过饭吗?

吃啦,蔡徐坤抱着波奇在沙发坐下,他们安排了。

嗯,王子异也就折回来,晚上还有节目吗?

没有的话,我给你安排一个新的… 

什么呀?

你绝对没有见过的。

王子异自壁橱的暗格中拿出一只青花瓷罐,用力拧盖打开,一股甜香扑鼻而来。他又燃起一方香炉,用铜镊将瓷罐内的那物放在银隔火板上,蔡徐坤这才认出,这是一朵朵还未完全开放的,用蜜拌润的桂花。

炉内的炭火逐渐燃起,盘中的桂花一边吐香一边慢慢打开,确实是难有的美妙之景了。

子异啊,蔡徐坤不由地叹道,活这么大,我生命中所见识过所有最美好的东西,应该都是你带我见到的了。

子异啊,他将头枕上他的右肩,你真的特别好。

坤坤,王子异也将头偏过去抵上他的,这是我对你的祝福,让大家都会喜欢你…

花朵完全开放时,即是花香完全散尽日。

 

比赛公演的那天早上,蔡徐坤很早便走了。

你一定要来啊,他拉着王子异的袖子叮嘱,你一定要来,然后看着我拿冠军!

好好好,男人给少年披上加厚的长风衣外套,再望一眼室外愈下愈大丝毫不见停歇的大雨,我收拾收拾,等等就去。

蔡徐坤离开,家中只剩王子异一个人。

约是深知自己将坠深不复,他提前把波奇托付给了卜凡,也算彻彻底底孑然一身了。

深色的雕根木桌上,王子异挥一挥手,一本仙簿径直浮现出来。他翻开某一页,再拧开桌旁的墨水瓶,小小铜镊拿起,拾一朵花放入,这样他写下的每一个字,都会有那人喜欢的香味。

王子异提笔蘸墨,三道横线即划掉原先鲜红的印记。

也是在另方的空白处,他重新写下八个字;他的身体开始看不见,他的手臂也隐隐约约变得透明。

王子异写道,四月六日,暖温天晴。

 

 

 

06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蔡徐坤的眼仍是紧闭着的,额头上的汗珠越渗越密,一次都没有过。

比赛的奖金有一百万,他的声音喑哑却仍不见停止,我提着满满一大包钱去找他,敲尽梧桐街其余五十一住户,遍寻不到他…

我以为走的是我,其实不是的。

最先离开的,一直都是子异啊。

 

Carina叹气,在那本病历簿上划下最后一个句点。她纤细的指尖按向计时钟的提示按钮,铃声鸣起,沉睡的蔡徐坤自梦中悠悠醒转。

去拿药吧,她招呼助手带眼前的明星走,吃些便好,不够再来。

女心理师将蔡徐坤的病历簿放进抽屉深处,再打个响指暂停窗外的雨,却想起约莫是两三年的时光,她曾听同僚讲述过的某个故事。

在很多年前,天界高阶曾降罪过她的前度神明。

具体缘由不晓,似是因上级欲施暴雨,而那位痴傻,为着自己心爱之人的私利,将雨水转变成为了蓝天艳阳。管理层震怒,直接将其神格收回,好端端的皮囊,到底也是无法再度化形了。

而那个幸福的凡人从未知晓,他在那天所感受的每一束阳光,都是那位神明对他深刻的爱情。

Carina平复了心绪,按下答录机提示助手,下一位预约者的姓名时间?

下午四点,助手很快便回复过来,预约者姓名,王子异。

女心理师的眼瞳转了一转,叫他改期吧,现在就来。

好的。

大抵总要辜负一回,才能不负百年孤独的神格。

 

很不凑巧的,Carina并未等到王子异,因而也并未清楚那两个人有没有再度遇见。

只知那两本病历簿没有再翻开过。

只知那座常年下雨的城市,终告别滂沱。

 

END

 

PS:香水来源:祖马龙,雨与当归;引用诗句有改动,原句为“驿旅客逢梅子雨”,《笠翁对韵》;桂花引用自孟晖《南宋拾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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