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一种非必要的自由幻觉

【异坤】乘客

※ 现实向AU

※ 一发完

※  @TheWordsof1Kun手写站 活动文


01

 

在那个少年走进来之前,蔡徐坤的确是打算关门了。

屋外的木质挡板被雨淋得又潮又重,街道边水流堆积,一涌一涌地拍着门槛前用来碍漫溢的小沙袋;整座城市的空气都充满临近台风天带来的海水味道,譬如站在他身旁气喘吁吁的少年,也被淋得浑身湿漉漉。

“ …… 有《小王子》这本书吗?”

用手指拭了拭水汽朦胧的睫毛,少年鼻尖也红红的,脸庞冻得苍白,左颊有颗圆圆的小痣。

那个,我是想说,不速之客似是略感不妥,犹犹豫豫地再加了个“请”字:

请问一下,少年眼神躲躲闪闪的,我,我想买原版的《小王子》。

“自然是有的。”

进来坐,蔡徐坤挪了把店内的雕花靠背椅给他,先缓缓暖,我给你找找。

边在身旁的书柜挨册点计,蔡徐坤边从圆桌上拿起一个纸巾盒递过去。

擦擦你的脸,蔡徐坤笑道,脏兮兮的模样来碰我的书可不行!

蔡徐坤边把那册蓝封皮的原版书抽出来边想,尚且能认出这还是家书店;或许这少年看上去,倒也不像随便来搅乱的顽皮孩子。

早过而立,再抵不惑,蔡徐坤开下这家店已有十多年的时间:

有些人在书里找归属,有些人在书里找回忆。仿佛在日日书墨的镌刻中就能悄悄捻去鬓边的雪花,仿佛在句句默念的重逢中就能轻轻抹平额前的皱纹。

并非为了收入和温饱,仅为了抒情和兴趣,另伴随某份无以言说的思念,便是他和这满屋的书籍,存在于世上全部的意义。

蔡徐坤很知足,权且将灵魂变作流离失所的婴孩——

因为这样的自己既不需要归属,也不需要记忆;但凡他无所谓从前,就再也不会老去。

 

怕少年淋过雨会觉得冷,蔡徐坤把书递到他手中后,再贴心地蔽上了小半扇店门。

蔡徐坤点起一捧取暖用的香匣,往火芯里添了两块广藿香片。屋外仍在连绵不绝地下着雨,而随着火苗的轻舞跳动,原先清冷的书店内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香片随着匣火一起燃烧,整个屋间都弥漫着又凉又苦的药香味。

“送人的礼物?”

蔡徐坤抿了口茶,抬眸望一眼正在翻书的少年,这本书很老了,你应该早就看过?

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各类网络版都疯狂流传,蔡徐坤摇头浅笑,现如今再买实体书来看,怕不像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消遣。

“对,是送人的 ……”

我朋友快要过生日,少年还暖的脸庞恢复了些许红润,但神情还是怯生生的,想送他这本书作礼物。

等过完他的生日,小孩儿的眼圈红了,却极力把嗓音压低强装镇定,或许在那以后,我就要离开他了。

“我其实不想走的 …… 但我却不得不走。”

蔡徐坤哑然失笑,不知该叹还是该劝,就把男孩儿招到自己身边来,再把那书翻开到很熟悉的某一页给他看。

蔡徐坤将线装的原版书摊开在少年面前道,读一读这段话,读出声来?

 

“请把玻璃罩拿走,我不需要它了 …… 我也想拥有被午夜凉风吹拂的感受。”

小王子不放心,他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问那朵玫瑰,那要是有虫子和野兽过来了,你会怎么办?

小王子望着玫瑰,他很担忧,可玫瑰却天真地向他展露出自己的花刺。

“我不怕,因为你也看到了我的爪子。”

“既然你已做出了决定,就请放心地离开吧。”

 

尽管很诧异,但少年还是乖乖地在蔡徐坤的注视下读完了这书的那段。

玫瑰为什么要这么说,男孩儿主动向蔡徐坤开口问,它哪里找得到能完美无缺地保护自己的方法呢?

“因为它是一朵非常骄傲的花,玫瑰不想要小王子看到它哭泣难过的模样。”

或许生物理论上并不成立,蔡徐坤眨眨眼和他解释,但我觉得,你可以选择相信一个已经把这本书看过成百上千次的人的看法。

“…… 喔。”

少年慢吞吞地答着,他又低下了头,蔡徐坤只能看到他稚嫩的尖尖下巴。

这位略显怪异的小顾客侧了侧脸,他的声音有点儿氤氲,如果真分开了,就再也不会遇见了吗?

那我要想一想,少年的表情踌躇又苦恼,等我想想清楚,晚点再告诉他。

 

罔顾蔡徐坤提出可雨停再走的友好意见,少年在衣衫半干后急匆匆地付掉钱,把书裹在怀里跑走了。

蔡徐坤将他留在桌前发卷纸钞一张张捋平,感叹这孩子居然古板守旧到不用手机支付之余,却见着那叠零钱中掉出一张车票。

因着被雨水洇渍过,上面的字迹是有点儿模糊的,但勉强还能看得出是张巴士车票。

蔡徐坤戴上眼镜,把那巴掌大的车票用指尖拢至眼前。须臾过后,车票上的字迹仿佛突然有了生命般地漂浮于空气中,再接二连三地坠进他的眼瞳里——

蔡徐坤的脑袋开始一阵阵地晕眩,同时也感到股无可抵抗的困乏扑面而来。

遮蔽在心头的捕梦网被看不见的手指悄然拂下,秘密的蝴蝶一跃而出地翩跹飞起……

 

不要像那些卑劣的俗人 / 不要经过我身边又转身而去

我们应该迎面相逢 / 就像所有从孩提时代就开始陷入爱河的情侣

 

蔡徐坤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小玫瑰,小玫瑰,小玫瑰。

带我去荒岛吧,他说,我的小玫瑰。

 

 

02

 

二一五九年七月,蓬莱。

 

蔡徐坤背着把吉他,怀里夹了乐谱,在郊区临近某音乐场馆的车行道侧快步奔跑着。

他的准备很充分,连乐章的每节上下分段都背得滚瓜烂熟,从基础公平方面来讲,蔡徐坤本能拥有十足的信心;但无独有偶,他乘坐巴士车在快至行程终点的时候抛了锚,天色未大亮且下雨不好打车,所以蔡徐坤只好踏着积水在前往音乐比赛的路上焦急地赶——

他心急如焚,裤腿都被溅起的水花沾湿,背后缚着的吉他一晃一晃愈来愈重,即便已经拼尽全力在跑,到底也是流汗喘气难到达目的地。

十九岁的蔡徐坤很瘦弱,又行进一段后他没了体力想要蹲身略作小憩,目光无意间瞥向一旁的路沿——

那里放着一把大提琴,外面套着布套,看起来外形完整,应该是还能够继续演奏的乐器。

“怎么就被放在这儿了?”

蔡徐坤起身走到路沿,用手指探了探布囊中确有其物,指节敲一敲琴板还有回响,不免心生怜惜。

“你的主人呢?”

像是对待世间诸多拥有感知生命的小生灵般,不顾还在下着的小雨,蔡徐坤脱了风衣外套盖在大提琴上,再耸耸肩膀搓搓手;蔡徐坤弯下腰跟琴说,别担心,这样就不会冷了。

不知道你身上有没有留电话,蔡徐坤绕着琴周打量一圈,如果有的话,或许我可以送你回家……

“B-O-O-G-I-E ——”

这是你的名字,蔡徐坤问着一把根本不会开口的大提琴道,还是你主人的名字?         

 

“想对我的琴做什么?”

还没能完整地把提琴的尾端检查完,一辆突如其来骤停的黑色越野车的远灯瞬间晃花了蔡徐坤的眼。

怎么,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从驾驶座跃下,继而走到蔡徐坤身边质问,想拿走我的琴?

“不是 …… 我刚好看到它放在路边……”

是主人就赶紧把琴拿回去,蔡徐坤给臊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连忙就想去收回风衣,我,我还有事要忙呢!

循着蔡徐坤伸过去的手臂,男孩子才发现盖在自己大提琴上被雨水沾湿的外套;他身旁的蔡徐坤完完整整地穿着套西装,是相当讲究的款式,里面的长襟衬衫还被系成了好看的礼结。剪裁良贴的外套胸前别着个金属名牌,上面写着“017号蔡徐坤”。

男孩子皱着皱着眉头笑了,既然你搭救了我的琴,是不是想要我能报答报答你?

“…… 我不要钱!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蔡徐坤急急切切去夺被对方攥在手里的风衣另一只袖口,你快给我,马上来不及了!

我是打算送你去会场啊,男孩子笑笑转身按开车锁,他说难道你认为跑着去还能赶得上?

望着那人眉毛扬起骄傲又得意的样子,蔡徐坤当时是真的很想直接拒绝他——

但没能做到,却也不能怪罪自己没定力,只因他都没给蔡徐坤再辩驳的机会,就拽着胳膊把人往车上塞:

“你也是要去参加萌芽101的选手,对不对?”

我送你,男孩子一手拎着大提琴一手牵住蔡徐坤,有我帮你开路,想去哪儿都可以顺利抵达!

 

开着空调的车里暖烘烘,车窗外是雨刷器唰唰拂过的声音。

蔡徐坤抱着自己的吉他,再望一眼安静躺在后座的“睡觉”的大提琴,莫名感到有点儿尴尬和窘迫,像个被凶过的小朋友一般噤住嘴巴,连气也不敢大喘。

“要不要吃口香糖?”

在等红灯的时候男孩子回转一只手递了个糖盒给蔡徐坤,紧张么?

我,我没,蔡徐坤摆摆手又摇摇头,我不很紧张的。

“但是你的反应告诉我,你现在就是非常紧张。”

刚趁你愣神的那会我瞧了眼乐谱,男孩子把糖盒收回去,可能你修改下第二小节第三段会比较好?

虽然我不怎么专业,男孩子见绿灯亮了继续开车行往场馆的方向,但小时候学过,基础有点。

“这么严格呀 ……”

蔡徐坤讶异这陌生人观察力之敏锐的同时,也立马从书包里找笔去改二小节第三段。

你也喜欢音乐吗,蔡徐坤抬起头来,第一次与男孩子目光真挚相对,他问那提琴是怎么回事?

“…… 我自己扔的啊。”

男孩子回答的语气虽然态度端正,却也相当轻描淡写,就又觉得舍不得,所以回来找啦。

蔡徐坤听了这回答立马气急,一贯把吉他当宝贝的他根本无法接受,于是拍着驾驶座的座椅靠背就要下车。什么人啊,蔡徐坤还重重捶他肩膀一拳泄愤,琴又没有做错,你怎么能这样?!

恰逢越野车刚刚驶到场馆门口,自动锁刚弹,蔡徐坤忙不迭地往包里塞回乐谱,抓了吉他和风衣外套就往车下逃。

幸亏他没有听这种人的意见,蔡徐坤咬牙切齿地往入口走,他不可能和这种不尊重音乐的人有半句共同语言——

“你的名牌不要了吗,蔡徐坤?”

男孩子笑嘻嘻地来还蔡徐坤遗落在车后座的名牌,毫不避忌地伸手揽住他右边肩膀,没有这个你怎么比赛?

蔡徐坤实在没辙,只得恶狠狠地剜他一眼欠身躲开那人胳膊,再将名牌夺过来,关你什么事啊!

“我叫王子异,子曰的子,怪异的异,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蔡徐坤考虑都没考虑就驳回了男孩子的交友申请,从门口进了会场的一小段短路都堵着气再没回过头看。

他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太不识趣、太讨厌了——

可令自己费解也很意外的一个事实,蔡徐坤却当真把他深深记住了。

 

那场“萌芽101”音乐会的比赛结果不算太坏却也不是太好:

蔡徐坤的自弹自唱尚属不错,但唯一被评委挑出的纰漏,还当真是那位“坏人”所指出的二小节第三段。

弹唱完毕后收了吉他再路过后台,导播和工作人员在安排随后序号的选手出镜,蔡徐坤在递还麦克风点头微笑之余,亦隐约听见了某个刚刚才熟悉过的名字。

“第071号王子异在不在?没来么?”

“嗯,他家里给他退赛了 ……就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情。”

商界巨贾的独子,导播叹口气摊手道,大提琴拉得不错跳舞也很好,就是给家里保镖挡在门口可惜喽。

蔡徐坤的眼睛睁得很大,脑袋里被这包含巨大信息量的小事儿们搅和得乱七八糟——

“谢谢,我是071号 ……”

“不对不对不对 …… 我是017号蔡徐坤!”

明明尚且不相识,明明姓名谬以千里,在第一次脱口而出的时候,蔡徐坤却差点混淆了自己和王子异。

 

 

03

 

二零八八年十二月,重庆。

 

蔡徐坤在一幢很高的写字楼里供职,在十七楼上班。

是典型的外企班休式作息,每天用鼠标修修设计图偶尔写写文案稿的工作,薪水不算太高,但勉强够得上自得其乐。和周围诸多同事有不太一样的习惯,蔡徐坤不怎么喜欢吃西餐,在午间休憩的四十五分钟内,他总爱跑去公司楼下不远的街角买红油小馄饨。

别看店铺小小的,却把食物做得很精致:

只有大拇指节粗细大小的馄饨,蘸了红油满口喷香,心情好的时候,蔡徐坤还会再点一碗醪糟圆子配着一起吃。

如往常一般工作日午后珍贵的四十五分钟,蔡徐坤又来店里吃红油小馄饨。

店里暖霸热热地朝他烘着,蔡徐坤脱下了长款灰蓝相间的羽绒服,顺手就搭在了椅子靠背上。

他没注意也没多想,几分钟后,有个男人在蔡徐坤身后坐下了。和他背对着背不说,也一样动作地把外套搭在另一面椅子靠背;他俩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是两件完全同款、仅仅不同尺码的衣服。

男人招手跟老板点了碗红油小馄饨,十分钟后两碗各自端上来——

蔡徐坤才大口朵颐美美地吃呢,就听见背后有人不断地叹气。

他转头过,见那面目蛮英俊的男人望着碗里满满的红油尴尬地冒汗,还小声抱怨道天呐!

“…… 不能吃还是不喜欢吃辣?”

蔡徐坤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手指敲敲男人肩头问,怎么你不是本地人?

我不是,男人讲话速度很慢,他吞吞吐吐的,我是从太原调,调过来的。

那你可真没找对地方,蔡徐坤用纸巾拭拭唇角又道,不能吃辣还要红油馄饨?

“实在 …… 我不太认路 ……”

进门之前我问过老板了,男人耸耸肩苦笑,然而她却说,这周围一公里内都没有不辣的饭店!

“所以就勉强吃吃算了 ……”

男人望一眼碗里满满的红油像是在下决心却又不住地犹豫,毕竟中午休息时间很短的不是吗。

听他这样可怜兮兮的,蔡徐坤不由地又被惹笑了。也刚恰巧,先前点的一碗醪糟圆子上了桌:

“能不能吃汤圆?”

不介意的话就吃这个,蔡徐坤把盛着醪糟圆子的碗给他端过去,别耽误下午上班。

男人感动极了,遂端了碗来同蔡徐坤一桌一块吃午饭,再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闲聊。

“…… 其实我做饭挺好吃的。”

那个人在吃完醪糟圆子后乖乖巧巧地把瓷汤匙靠在碗沿,突然就冒了一句,接着说是真的哦。

我不能吃辣,男人双手手掌仍旧局促地按在膝头,脊背挺得直直的,但是我做辣还不错!

蔡徐坤揉着小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你跟辣椒杠上了吗这是?

“不过可能因为我是湖南人,就比你能吃辣一点点吧。”

吃完了么,蔡徐坤放下碗筷,再捞起椅背上的羽绒服外套,见人半天没挪窝,问他怎么还不走?

男人愣愣的,在被蔡徐坤催过之后才恍然惊觉,连忙把手中倒了小半杯的茶壶放下,也去拿衣服。

我想你还要休息,我怕你撑着,那个人说。

哈哈哈哈哈,才披上羽绒服的蔡徐坤又乐了,你的顾虑也有点太多了?

两个人上班的地方隔得不远,但通往中间的栈桥要走一段很长的上坡楼梯。

蔡徐坤走得快,在上面一点的台阶;男人走得慢,在下面一点的台阶。

略带湿意的冬日寒风阵阵吹着,蔡徐坤不由地就把羽绒服裹得更紧。

但不知为何,今天这衣服却好像根本不合身似的一点儿不暖,寒意顺着衣领袖口往里冒,冻得他直接打了个喷嚏——

从蔡徐坤身后加速几步追上他,男人自己外套的拉链还敞着,却把脖颈间搭着的围巾和头上的鸭舌帽一股脑儿都扣给了蔡徐坤。

“你是不是体脂低?”

那个人又开始冒奇奇怪怪谁都听不懂的话,尽管神情还是傻乎乎,但唇边开怀的笑容却温暖得不像话,如同一支燃烧着的金箭,刹那间瞬时命中蔡徐坤的心靶。

蔡徐坤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地不住眨眼解围,谢谢,谢谢王子异。

“…… 诶?!”

轮到男人发懵了,你怎么,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呢!

“你就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你的外套拉不上拉链吗?”

“因为咱俩穿错了对方的外套,你看我这件的胸前…… 难道我是王子异吗?”

蔡徐坤无奈憋笑憋得肩膀一耸一耸前仰后合,男人连忙把他后背托拱住,大叫道喂喂喂这里有台阶很危险,你注意安全啊你!

好好好,蔡徐坤恢复正常步速,把王子异拉过来和自己走一排,我会注意啦。

相同的短短十五分钟路程,那天蔡徐坤一直笑着,当然他自己完全没有发觉到。

和王子异相伴的他,跟以往独来独往总是板着面孔的自己相比,会显得更可爱且友善多了——

“加个微信?”

来到这座不算熟悉却也熟悉的城市很久了,蔡徐坤从王子异身上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能够靠得这么近。

我叫蔡徐坤,青年皱皱鼻子,他眼眸亮亮的,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很套路也是没有丝毫意外的,十八天后他们俩正式在一起了。

当然也是恋爱以后蔡徐坤才渐渐知道,自己和王子异相似的同款物什简直多到不胜枚举。

一样型号的手机,一样款式的外套,相同配色的鞋,一样对音乐鉴赏的口味与习惯:

同居之后王子异把他整箱的黑胶碟搬了过来,还有他的古董唱片机,王子异有个挺高雅的爱好,喜欢听人拉大提琴,蔡徐坤倒也还蛮能接受的。

他俩的出租屋不算很大,也安了空调,但怕冷的蔡徐坤还是总会给冻得手脚都生冻疮。

王子异心疼他,给他买厚厚的毛线手套和袜子,把高高瘦瘦的恋人裹得好像个大号毛绒娃娃;他们还总一起挤在窄窄的木头沙发上,或品或听一些冷门电影或是旋律优美的外文歌,生活辛苦却也快乐。

“要是能有更多钱就好了。”

王子异总这么跟蔡徐坤讲,王子异说如果有钱的话,咱们就买一座大房子,再去世界各地听现场的音乐会!

蔡徐坤也听他发梦也笑,再从薪水中留够两个人所必需的生活费,再把剩余的部分全都攒进银行存折里。

兴趣之所以是兴趣,是因为它奢侈,它总骄傲地把自己挂在云端,叫他们看不见也摸不着——

比起梦想他们更需要一栋能遮风避雨的房子,更需要一个能安身立命的依靠,蔡徐坤太清楚这现实了。

在平安夜那晚,王子异加班忙完一个通宵给蔡徐坤带了礼物,在隔天早上换假回家倒头就睡。

蔡徐坤帮他贴心的男朋友掖了被角关上卧室门,就见着一把吉他被安静地放在墙边,是蔡徐坤曾说过最想要的那把;吉他弦被朝日的金光映得闪闪发亮,那是一个难得出了太阳的冬日之晨。

蔡徐坤眼有点痛,鼻尖有点酸,他手指轻轻地抚上琴弦——

“傻瓜。”

“你怎么 …… 怎么那么傻啊。”

 

 

04

 

二零一七年十月,北京。

 

城郊的某栋大别墅内,蔡徐坤正坐在房间里愣神。

天色很晚,组合里年龄最小的成员黄明昊也拖着箱子离开了。

小孩在楼下驻足了一会儿,给楼上的蔡徐坤发短信,问坤哥你还不走吗?

“我等子异。”

你先走吧Justin,蔡徐坤想了想不太放心又发条语音嘱咐,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好啦好啦坤哥,黄明昊的声音伴随保姆车拉门的响动有些嘈嘈杂杂的,那你们俩也注意,不要待太晚了哦!

“经纪公司的人说了,明早八点中介会来拿钥匙收房子!”

蔡徐坤定定地望着小孩儿给回复的这句话,他沉默了半晌,简单地回个表达确定的“嗯”,然后将手机锁屏往床头柜一扔,再把整个身体完完全全地陷进被褥里。

这个房间是两人间,是在他们那个男团组合刚成立的时候分的,他和队友王子异住一间:

他们的组合持续了十八个月,两张床铺存在了两个月,因为有十六个月的时间都是被并在一起的:

它比任何一张正常的大床都要宽,爱软床的蔡徐坤又垫了整整三层薄垫,睡上去既软又舒服。

但蔡徐坤其实不很经常能够住在这里,他的行程实在很忙——

但这并不妨碍他非常喜欢这张床,以及,非常喜欢会让这张床拥有熟悉温暖味道的那个男人。

蔡徐坤闭着眼睛,思绪慢慢地开始延展——

他总觉得,一天之前的那场团体解散演唱会像是一场梦。

就像他们男团那档节目的出道日,也像后来一起历经过的很多次巡演,舞台大屏上年轻好看的面孔青春洋溢,观众席沸腾的人群,漫天的金礼花铺洒而下,如同一个接着一个的美梦飞出了天窗一样。

太美好,但是也太不真实了。

蔡徐坤不想去习惯这种不真实,如同见惯群星璀璨的夜空,待白日到来仍要还他孤单的太阳。

他很喜欢他们,他也舍不得他的队友们——

眼眶湿湿润润,蔡徐坤的眼泪憋了一天半;这栋别墅里现在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人,所以蔡徐坤不用再劝自己坚强,也毋须必要去做安慰大家意难平队长的榜样……

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唰唰流下来,打湿了蔡徐坤的整个脸庞。

 

“蔡徐坤,你的外卖 ——”

王子异拎着外卖进屋的姿势很浮夸,声音也学的怪怪腔调,Hey man吃饭了蔡徐坤!

蔡徐坤原本还摊在床上委委屈屈地难过,给这么突然一逗,顾不得脸上还挂着泪水就立马破涕为笑。

干嘛学林彦俊啊,蔡徐坤白王子异一眼再无奈地嘘他,你好烦!

“其实两分钟之前我就有偷偷推门,是你哭得太入神没发现……”

我还照顾你的面子呢小坤,王子异坐到他们房间的方桌跟前把外卖盒一个个拆开,都给你缓冲时间才进来的。

也不用太难受,王子异递纸巾盒给蔡徐坤的功夫就拉他手腕叫人吃饭,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能见到面啦。

毕竟你答应过我要来我家看猫和老鼠,王子异把掰好的筷子也往他手里塞,务必不要让我丧失能够炫耀的机会,拜托了我的小队长!

“哎你这个人 …… 点这么多有辣椒的……”

是吃过饭给我带回来,蔡徐坤用小勺盛了一枚红油小馄饨,还是你根本就没吃?

我没吃啊,王子异动作大喇喇地掰开另一个外卖盒盖,他答我不是在跟你一起吃么?

“王子异,你对你的吃辣能力难道有什么误解吗?”

这种程度,蔡徐坤用白色的塑料小勺很随意地搅了一下碗就沾得边沿满满红油汤汁。

是打算在健身房一直消食,蔡徐坤边吃边笑他,干等到明早八点收房子?

“我可不同情你哦,咱们屋反正是一包方便面也不剩了。”

蔡徐坤理不直气不壮地边吃小馄饨边诳他,你也别指望我能给你做蛋炒饭我跟你说!

“其实我都没事啦,看你讲的,有没有那么严重……”

王子异也笑,也学蔡徐坤的样子大义凛然地夹起一枚小馄饨往嘴里送,看着来啰!

靠,王子异的万分难得地憋了句粗话,我靠——

只是这回蔡徐坤说中了,结果当真既不简单也不快乐。

男人勉勉强强吃下一口红油馄饨,额头上冒的汗就以斗转星移之力,在深秋夜里刹那把时间倒流回盛夏酷暑一般哗哗往外冒。

“还逞能?逞不逞了下次?”

蔡徐坤见状想笑,但当然也是掩饰不住地心疼他,即咬咬牙摔了小勺筷子就往厨房走。

只有鸡蛋和白米饭,蔡徐坤开冰箱时的语气都还很暴躁和凶凶的,没有火腿你知道吗!一根都没有!

王子异在卧室里乐得不行,也放大声音去答蔡徐坤,没关系没关系,你随便做吧。

“以后我就记得多买点火腿,你总不早说……”

还有啊,王子异深深地望一眼蔡徐坤繁忙下厨的背影,你也要记得别乱吃,你胃不好,别撑着。

 

待到吃完晚饭,王子异主动请缨刷了碗,两个人便又回去房间里坐着。

带笔了吗,蔡徐坤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让男人坐过来,两支以上的笔?

王子异点点头,从门后的衣架上把背包取下,说我笔袋里有呢。

“你看你,那会儿非要把那两幅画贴写字台……”

我今天整整研究了一上午,蔡徐坤鼓着脸颊生气的模样跟幼稚的小朋友似的,根本没法完整地扯下来。

还想说互相留作纪念带走呢,蔡徐坤向王子异摊开手掌道,欠我的要怎么还?

“原来的没法带了,那就再画两幅?”

刚好我有带歌词本,王子异苦笑着向他讨饶,中间不能用,但第一页和最后一页都是纯白的,要不坤坤你将就一下?

总之又哄又是讨好,王子异终于和蔡徐坤坐在写字桌的两边,时不时抬头端详对方,各自开始画简笔画。蔡徐坤还粗暴地要求他俩把耳机都戴上,自己塞的有线,王子异戴的AIRPODS,美名其曰“互不影响双方发挥”。

铅笔尖触到纸面沙沙作响,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心知肚明,这是属于男团成员王子异和蔡徐坤的最后一夜。

王子异才寥寥几笔下纸就发现了,蔡徐坤比他最初认识的时候要瘦很多……

对蔡徐坤,王子异有很多种灵感,只是他不知道选择哪一种:

是扶持,是牵手?是友谊,是爱情?是陪伴,是眷恋?

恍惚思考间,有只无线耳机掉在地板上,王子异弯腰去捡。就在音乐暂停的那一刻,王子异好像听见,应该是确切地听见蔡徐坤在自言自语,于是他屏息凝神倾听——

那是蔡徐坤在这晚想对王子异诉说的所有,是每一件隐藏在孤单之下的真挚心事。

 

“第一次一起吃饭,子异说他吃青椒让我吃肉,然后被辣得满脸通红,但我看见了他的虎牙,好可爱啊。”

蔡徐坤应该在画他的嘴巴。

“子异总会很认真地看着别人,他的目光是很少见的、很特别的温柔,眼睛就跟天上最亮的星星一样漂亮。”

蔡徐坤画到了他的眼睛和眉毛。

“我好像没有遇见过比子异对我更好的人?但未来如果有的话,我应该也会对他说,我已经有子异了。”

“但我不知道我和子异是什么关系—— 不想做一个会伤害他的爱人,可朋友的缘分太短了,怕自己出错,也怕自己留不住他。”

王子异用橡皮擦掉了原本画了一半的人脸,重新改画一朵花。

“我偶尔会想,如果我是普通人的话,就如果我有机会做回普通人的话,我们有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花朵的中央被王子异添了一个坐着的小脸小人儿,面庞幸福洋溢,头顶戴着他曾送给他的金色皇冠。

“王子异 …… 还是永远别知道我在喜欢你,会比较幸福吧。”

尾音落下,王子异想,蔡徐坤的那张画应该全部画完了。

 

果不其然,蔡徐坤在看到王子异画的自己后二度不满叫嚷起来了,在王子异面前,他总是会有点儿小任性的可爱。

“你这画的什么你这?你是听什么歌画的我?”

我给你画那么好看,蔡徐坤拍桌板给王子异展示自己画的英俊帅哥,你这第几次了你对不起我你……

我听了一首特别好听的歌,王子异由着蔡徐坤揉他肩膀掐他脖子也宠溺地不反抗,所以我画了这个。

什么歌,蔡徐坤环着男人脖颈趴下身,你没跟我说过?

嘘,王子异把手指竖到嘴唇边上,天籁之音。

“不过坤坤,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诶,蔡徐坤讶异了,是什么事?

能不能在有限的程度之内,王子异把脑袋后仰埋在蔡徐坤的肩弯里,尽可能地去做一朵属于自己的小玫瑰?

虽然我不是真的“王子”,他爱的那个人说,但你可以去做一朵为自己盛开的花。

“不晓得从今往后,这期限能许诺多少年…… 但我会一直看着你,等着你的,你不要害怕。”

蔡徐坤,王子异对他笑了,请加油吧。

 

那晚同小区有别的住户在午夜放起焰火,蔡徐坤和王子异都听见了。

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刺啦啦,砰啦啦。

 

 

05

 

一九七一年二月,巴黎。

 

王子异怀中揣着花,臂弯里裹着纸袋,穿过载歌载舞的人群,行色匆匆地沿街角一拐,然后转身循着阶梯走上阁楼。

厚风衣将他的裤腿磨地沙沙响,指腹尚能感知到手掌握拿着的食物热烫,王子异垂眸浅笑,再顺着过道一路走过去,然后按响了某扇熟悉的门铃。

“Bienvenue parmi nous(欢迎回来)?”

蔡徐坤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慢悠悠地走过来给他开门,今天这么快?

有遇到老朋友,王子异将装着食物的纸袋放在餐桌,再把买来的花束插进花瓶,就稍微耽搁了一会儿。

“我以为你又用瞬间移动法 ……就跟之前在杭州那样。”

我还坐在店里吃小笼包,蔡徐坤用手指撕开纸袋,再把其中的可丽饼放进瓷盘。

你突然就从路对面冲过来,蔡徐坤说,店老板差点被那架势吓晕过去。

也是为了按时完成任务的无奈之举,王子异拿剪刀剪了几朵玫瑰,但后来我也再没“变魔术”过了。

代价很大,王子异冲着蔡徐坤挑挑眉然后笑笑,是不是?

将一切无法用现今科学解释的现象统称为“魔术”,这是属于王子异和蔡徐坤的小秘密。

“是有点过分 ……”

蔡徐坤伸展自己的手背给王子异看,今早我刚睁眼,就发现连这儿都有了皱纹。

“跑了三十天,每天都让我们比之前老一岁…… 他可真小气。”

 

当今的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王子异和蔡徐坤是存在于正常空间之外的时间旅人。

同很多的伙伴们一样,他们是为被称作“时空管理者”的神明所服务,穿梭于世界各地的分分秒秒之间,时刻准备好将自己填补进有关于历史齿轮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中,用以填补那有关于不可能的百分之一的纰漏——

而王子异和蔡徐坤就是在同样执行有关于中国杭州这一坐标的任务时结识的,之后他们相爱了。

由着一旦时间旅人此次任务结束,就要被清空全部记忆并且立即奔赴下一时空;在经过短暂的商讨后,王子异和蔡徐坤对着时空管理者使了个并不高明的障眼法,却很幸运,成功地从他眼皮底下逃走了。

当然这个简陋的小包袱并不可能奏效很长时间——

他们抵达巴黎第一天的夜晚,蔡徐坤就发现自己失去了永生的能力。

不知何故他和王子异的身体,开始以常人十倍或者二十倍的速度日渐衰老,好在储备仍够不缺金钱,只要趁着夜色每隔几天换换住处,就不会被凡人轻易发现。

他们感受人间的风光雨露,他们品尝寻常的食饭羹汤,他们拥有如出一辙的默契,他们谁都不“变魔术”。

像是普通的人类一样生活,幸福的陀螺转得飞速,仅仅三十天的长短,竟是这对时间旅人所能得到平凡快乐简短的一生——

这亦是私自任性背叛神明,需得付出理所应当的代价。

 “如果还能再逃的话,你想去哪里?”

王子异捻起一枚图钉按到墙面的世界地图上,找个没名字的荒岛怎么样?

“我看到前院的槲寄生发了芽。春天就要来了……”

蔡徐坤,王子异笑了,带我去荒岛吧。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的身份是音乐家,而你是个诗人。”

我其实只是想为你常读的诗歌谱曲,蔡徐坤总跟王子异说,但任务期限太短,我实在没有空去做。

“没能和你一起写过一首歌 ——我是个完美主义者,不允许有这样的遗憾在我的任务里存在。”

于是蔡徐坤边拿可丽饼吃边就又说,今晚咱们抽空试试么?

在厨房里架起了锅,男人再把洗干净的玫瑰花瓣混着糖块沸煮。

“一会儿就写吧,我不喜欢晚上。”

你不爱奶油对吧,王子异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所以我在给你做玫瑰花酱。

“你之前遇见的‘老朋友’……是指他?”

“所以我们在这里什么都不会留下,对吗?”

蔡徐坤苦笑,望了一眼放在墙柜上唯一胶片合照的相框,再了然地点点头释怀。

足足三十天的整个月份,也的确是神明所能宽限范围内的仁至义尽了。

“我们约好了,他会在一个小时以后来这里敲门。”

王子异用长柄勺搅着锅内滚烫的玫瑰酱,馥郁的甜香满溢进整个房间。

王子异问蔡徐坤,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有关于杭州那次任务我的关键词吗?

“诗歌,音乐,玫瑰 ——”

但我觉得现在可以再加一个,王子异说,还有你。

 

 

蔡徐坤裹了暗红金丝的长睡袍,步履颤巍地坐在了钢琴跟前。

他和王子异一人一半,吃完了一整张可丽饼,剩余的玫瑰酱被他点在盘子里画了几颗红色的桃心。

 

不要像那些卑劣的俗人 / 不要经过我身边又转身而去

我们应该迎面相逢 / 就像所有从孩提时代就开始陷入爱河的情侣

 

王子异拿着一本绿色封皮的佩索阿诗集慢慢地念,蔡徐坤循他的节奏跟着弹琴。

他们的一颦一笑惬意而了然。而阁楼外的另一个世界,可丽饼节盛大的庆典,鼓乐声鸣的欢呼,没有人会在意这扇安静的窗户……

有一对迟暮的知己,是一双头发花白的恋人。

笃笃笃,外门的门板如约而至地被敲响,笃笃笃,那人敲得耐心而礼貌,定是位胸有成竹的来客。

“要去开门吗?”

王子异放下了手中的书,他的嗓音很平静,望向蔡徐坤的目光依旧十足温柔,小玫瑰?

蔡徐坤咳了咳喉咙再笑笑,然后摇了摇头。

左手弹完乐曲的最后几个音符,蔡徐坤慢慢起身合上琴盖:

“按人间的算法 …… 我应该有六十岁……”

蔡徐坤走到王子异面前,用不再柔软娇嫩、而是有些干枯的嘴唇给了他爱人一个吻。

“我都这么老了,怎么还能叫我小玫瑰呢?”

想你开心,王子异知趣地把人揽进怀里,学着他们还年轻时的模样去刮蔡徐坤的鼻子,我的小坤。

子异,蔡徐坤将脸覆在他爱人的胸膛,他说我也想你开心,子异。

“我会在以后的每一个时空留下线索……”

“可能是一朵花,可能是一支笔,可能是一种我们都很喜欢的食物,或者别的很多很多可能……”

你要足够聪明,蔡徐坤用手指亲昵地窝了窝王子异的耳廓。在每个时空,都要早一点认出我,要快一点来爱我——

“编号0713,编号0802 ……”

“选择交付任务,本时空身份确认消失,档案已清除。”

他们又一次失去了各自的记忆,却拥有了永恒相伴的绵长爱意。

 

时空管理者终于得以进门,但屋内却已空无一人。

他弯腰捡起落在地板上的一张照片:

上面空白着没有任何人影,仅余拿铅笔用手画上去的一枝玫瑰,还有一顶王冠。

 

 

06

 

蔡徐坤在鸟儿清脆的鸣叫和温暖的晨光中醒来,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就这样睡下一夜。

香匣里的广藿香片早已燃尽,屋内被夜雨沾湿的潮气因着转晴的天气散去大半,渐涌出缕缕暖意。

举止奇怪的少年早在昨晚就已先行离去,但他遗落的那张车票却还在:

上面依然是看不清楚的深蓝洇墨字迹,蔡徐坤拿了放大镜都遍寻不着眉目,就觉得那可能真的只是张普通的、浸过水的巴士车票。

眨眨眼再伸展了四肢,蔡徐坤的心中却涌起一种没有缘由、却又无法言说的的眷恋——

在他心里有一扇门被彻底打开了:是他的记忆一直刻意忽略、悉心避免的秘密之门。

蔡徐坤想起了在许多许多年以前,他曾做过一个漫步在尘世之外的时间旅人。

蔡徐坤也想起了在自己在拼命完成小山堆积一般的任务后,自己放弃了继任升神的机会,却同时空管理者做下的另一个约定。

 

“我还想再遇到他。”

每个新时空都会被完整地清除记忆,你不可能想起他的名字和模样,神明说。

“我想跟他拥有一次能够持续一生的缘分。”

时间旅人拥有永生能力的一刻,即意味着失去相对权利的永恒,神明说。

“我不想要去争取做百分之一了。我想要做跟他们一样平凡的、完完整整的九十九……”

倘若编号0713没有做出同样的选择,你们依旧不可能在一起;而那时你甚至无法得到与他并肩的资格,他是神,而你是凡人,神明说。

 “凡人可以转生,旅人可以跨越,这一次换我来做普罗大众,让子异用他的百分之一来填补我。”

人类的生命有限,蔡徐坤说,但等待的执念无限——

“我会一直等,从第一个一百年作为起点;我会周而复始地永远等下去,直到子异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二二三零年八月,作为书店老板的普通人类蔡徐坤四十岁了—— 

在一个人生活过的一万四千六百天当中,他仍然没有遇见过一次王子异。

 

 

蔡徐坤把那张旧车票放进贴近胸口的衣袋,将书店暂停今日营业,然后坐上了距离最近的一班环城巴士。

这座城市很大,环城巴士的车厢里也寥寥散散,蔡徐坤把身体倚在靠近窗口的位置一语不发:

他想要在下一年搬家了。

随便去哪里都好,只需要一方小小的容身之地,用来等待他的爱人,等待一个或许根本不可能再出现的、百分之一的奇迹。

巴士且缓且行,却在路经一处葱郁延绵的山林前突然停了下来。

有人追来急匆匆地拍拍车门,往投币箱里兜进一手掌硬币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不好意思,我的车坏在路边了,请问能帮忙搭我一程吗?”

那个人的背后还背着一把很重的大提琴。穿着得体好看,解开一颗纽扣的白衬衫平展而干净,下巴微微蓄了些胡须,看起来没那么年轻了,但目光却依旧是那样明亮又温柔。

男人把大提琴靠在脚边,再在蔡徐坤前面的位置坐下。

可他转身的速度却是那样快,看清楚他脸庞的那一刹那,蔡徐坤周围所有的风景悉数静止了。

如他无数次记忆梦回般熟悉的模样,王子异用拇指拭去他的泪珠,再朝着蔡徐坤温暖地笑起来。

小玫瑰,王子异说,我够不够聪明?

 

起点和末点同源归一,开始和结束都是相遇:

做彼此年轮列车上始终的乘客,陪你趟过历历万乡,与你分享一生的岁月与山河。

 

 

END


PS:感谢手写策划们的邀请以及陪伴鼓励,还有非常走心的及时反馈,让我能够顺利写完了这篇文,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辛苦了!

在拿到主题是“遇”的时候其实犹豫过觉得会有难度,后来就从很喜欢的一首歌《1874》的角度去介入了。或许在许多人眼中每个故事都要有结局,万物皆要有归属,我曾经也是那么想的,但后来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对“永恒”的定义有了新的理解,即每一次相遇造成可供回忆的瞬间都是永恒,而因为这份可以回忆一生的幸运,去感谢每一次珍贵的相遇。

多的不再说,希望看到这里的每个你都能拥有最美好的缘分,与最想要的人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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