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一种非必要的自由幻觉

【异坤】如果你的恋人忘记了你

※ 现实向AU

※ 一发完

 

01

 

蔡徐坤站在门口敲了三次,面前那扇门才缓缓打开。

主人是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梳理齐整的黑色背发掺杂着几丝银白,虽然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双矍铄而明亮的眼睛却仍与蔡徐坤诚恳相视。

“你是小蔡吧?欢迎欢迎!”

男人把蔡徐坤领进了屋,让他在沙发稍作休息,自己便忙不迭拄着手杖走到佣人面前,吩咐她拿来点心,再泡一壶好茶。

趁着两人都忙碌的功夫,蔡徐坤定了定有点儿紧张的心神,开始环顾着打量四周环境。

这是一所很大的房子。单单一层看来就可能有最少二百来个平方,整整三层,屋顶还有可供眺望绿植区园艺风景的怡神露台;再看屋里,餐桌顶上一盏价值不菲的那盏水晶灯,还有摆满整屋的欧式古董家具,就连离蔡徐坤最近的、一支巴掌大的工艺烛台,都好像是纯金的…

蔡徐坤的心和眼差点就被这如山似海堆砌的奢侈品迷惘了,不禁怀疑起此次前来的目的:

李希侃是骗他的吧?住五六百平方大别墅的富豪,家里还有佣人,居然还申请爱心陪护,陪来做什么?

要不然,蔡徐坤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不成自己是豪门出身的遗落子,家族通过李希侃找上了他想要认亲,所以才在他们心愿福利社的网站上填写申请了免费的志愿者陪护,用以缓解没有抚养他长大的尴尬?

天呐,蔡徐坤望着男人朝这边越走越近,他的心砰砰地跳,不会,不会这人就是他亲生父亲——

“打扰了,请喝杯茶,顺便吃些点心吧?”

前些日子我侄儿在你们那里申请了陪护,男人笑着把佣人端来的点心盘向蔡徐坤推过去,再拿起茶壶给他斟满一杯,会不会添麻烦,是不是不方便?

呃,蔡徐坤被香甜的蓝莓饼干暂时堵住了口,倒也说不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也,也不是。

“但我们这个心愿福利社呢,它其实是…”

“其实是针对有需要帮助但是无法自主行动的病患,给予的一些人为爱心陪护与康复锻炼。”

您看上去挺正常的,蔡徐坤咽了口茶,重新拿起一块蓝莓饼干。

而且您看上去很富有,家里连佣人都不差,蔡徐坤说,也不像请不起多余护工的样子?

“所以我想请您谨慎考虑一下,不要为了一时私利去占本该属于需要免费陪护的人的便宜。”

蔡徐坤继续讲,我们不过是想尽所能帮他们完成愿望,而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您可能早都已经拥有了…

男人倒不辩驳,只是边微笑边安静地听蔡徐坤说,待到他讲完停下来,方才缓缓开口。

 

“你说的一点没错。但我确实也有愿望想要完成,才来找你们求助的。”

我有早期的渐忘症,男人低下头沉声道,我的大脑会在一年内忘记有关过去的一切。

所以我也想要实现一个愿望,男人脸庞上皱纹舒展着,脸颊微微发红,我想请你们帮我找我的初恋情人。

“他是夏天,在八月份生的。很善良,也很好看… 他是我一生最爱的人。”

诶,蔡徐坤掰了掰手指欲言又止,您这个难道不是找私家侦探比较好?

从前试过,男人摇摇头笑了,然后停了几年,我却还不甘心。

可到底不甘心也没有许多用,男人说,才想重新来过,就查出得了这个病。

“新的一次寻找都还没开始,我却已经把他是谁都忘记了。”

“只记得和他一起做过的事,脑海里也会偶尔闪过他的脸,却叫不出他的名字…”

像我这样不称职的恋人,男人淡淡地叹,也许他不会想被我找到吧。

蔡徐坤听的内心里一阵阵潮涌,不由地对那人生起阵阵同情。

加之对方很是礼貌,没有强取豪夺他们的福利资源不说,还反而很坦白,进而生出了更多好感。

“您不必这么伤神。特殊例子我们也不是没有…”

白遭遭替社长李希侃开了一回“先河”,蔡徐坤大喇喇地从包里把爱心陪护的申请表拿出来,再铺在水晶茶几上捋平。

签吧,蔡徐坤说,反正您也算符合一半条件,而且我们可以结合后期情况随时终止援助哦。

蔡徐坤又把圆珠笔按开,歪着脑袋问男人,您身份证上的姓名是?

王子异,男人答他,三横一竖的王,子曰的子…

就连蔡徐坤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并未等到面前人讲出第三个字,就已经完整且正确地写出了那个名字。

哎,男人探眼来瞧,你真聪明,确实是这样写的不错。

“三横一竖的王,子曰的子,怪异的异…”

很奇怪的,蔡徐坤突然一阵短暂头痛,脑袋里像一抹闪电似的晃过什么,却又很快消失了。

好,蔡徐坤按了按太阳穴朝王子异笑笑,子异先生,那从下周二开始,我来陪您“实现愿望”!

王子异点点头,召来佣人把桌上盘里剩下的蓝莓饼干给蔡徐坤放纸袋里打包,又给他新装了许多,说这是郊区离市内远,你可以留在路上吃。

于是蔡徐坤兴冲冲地背着一书包饼干坐上返程大巴,一个多小时的回去路程,满嘴满牙都是酸甜的蓝莓味:

好像很熟悉,蔡徐坤靠在座椅上小憩,只是他却不知道,蔡徐坤想,那些令他觉得熟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所以你是已经知道他很有钱啰?”

夜晚回到合租公寓的蔡徐坤一拳打在好友李希侃的背上,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还和人家谈一堆有的没的?

李希侃差点没给塞饱饼干中气十足的蔡徐坤打到喷出口里的泡面,你怪谁啊!不做准备不早问我!

“对,王子异家里是很有钱啊。应该不是很,是超级有钱,身家几十亿那种。”

问我要工资的时候跑得那么快,李希侃把汤碗里最后几根泡面一齐吃掉,自个儿连个财经杂志都不会看?十年前都上过人物封面了都!

但王子异跟我说他得了渐忘症,蔡徐坤拉一把椅子在李希侃旁边坐下,就那种会越来越失去认知的病。

尽管不太靠谱我还是接了这个CASE,蔡徐坤托着下巴讲,因为那位先生说,他想要找到他的初恋情人,在他失去所有记忆前,我觉得好感人哦。

“… 咋就不靠谱了?!”

蔡徐坤,李希侃把碗和筷子往洗碗池里一扔,你是不是潜意识里仇富?

就王子异那种家庭,李希侃说,他那一辈就他和一个哥哥俩孩子,你觉得能自由婚恋吗?

“就跟电视里演的,会有一个穿旗袍戴珍珠耳环的阿姨,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分隔两地,却是他为之守候一生的初恋情人…?”

而且听讲他至今未婚,李希侃打开百度百科给蔡徐坤看,钻石级别王老五,多忠诚。

道理是没有错,蔡徐坤瞟一眼李希侃不置可否,我只是,我还以为你是想我去找他滴血认亲呢!

“你的脑子今天真的是 …”

李希侃拿起充气玩具锤直怼三下他友人的脑壳,做啥美梦?比起王子异,难道我不更像你干爹?

想我三年前把你捡回来的那会儿,李希侃第N次和蔡徐坤名为忆苦思甜实为自我夸赞地扯叨,隆冬腊月飘着雪花儿,我俩在公园那个人工湖跟前遇见,后来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

“有完没完了李希侃,我跟你回来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了好吧?”

虽然我现在还没想起来我家到底在哪,蔡徐坤夺过李希侃手里的充气玩具锤就追着他一顿猛打,然后笑眯眯地掐住他脖子,但我肯定能确定,长得和我差不多大的你绝对不是我爸!欺负上瘾了你还!

“况且就算你是我收养意义上的‘爹’,那我干妈又是哪个?你前男友毕雯珺吗?”

蔡!徐!坤!我!揍!扁!你!啊!

一听到这个名字,李希侃立马跟被电打了似的回追蔡徐坤满屋跑,口中还念念叨叨。

谁叫你提他了,李希侃大喊,想一次性交齐三年房租了是吧!还是下周不想吃饭了!没良心的白眼狼!

蔡徐坤边笑着和李希侃打闹,边也就慢慢地舒落了心思。

也是,就在三年前,他刚被李希侃收留那会儿,还什么都不会做呢。

不记得自己多少岁,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要不是口袋里有一张模糊到独独剩下名字、其余都看不清楚的所谓“身份证明”,蔡徐坤可能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这个时代,蔡徐坤印象里最深刻也是记得最牢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学习李希侃家里那台AI全自动洗碗机的用法大概用了三天的时间 ——

而除此之外,关于任何其余的过往时光,他一概不知。

 

 

02

 

蔡徐坤坐在王子异的高级轿车里,居然会有些尴尬地感到第二次紧张。

后座并排的两个位置很大,中间还置着皮革的方台杯架;他从书包里把有些蹭掉了漆的保温杯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戳进去,使了蛮大的劲儿才摁平。

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举动,居然在蔡徐坤想喝水的时候又添了麻烦:

先是拽了拽杯绳杯子没动,蔡徐坤接着用手握住杯身上方往外拔,杯子还是不动。

怕王子异笑话他,蔡徐坤外表面不改色,内里用出吃奶的力气再用劲拔,怎知自己的保温杯还是跟如同502胶水粘住一般稳如泰山;为了不更进一步丢人,蔡徐坤只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悻悻然地松开杯身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小蔡,你想喝水?”

即便年龄比他大很多,但王子异就跟捻起一片羽毛一样容易地从杯架那边拔出保温杯再递给蔡徐坤。

王子异又笑道其实车上就有矿泉水,不过你们年轻人多喝热水也蛮好的。

金色的保温杯啊,王子异把水杯送到蔡徐坤手里的时候多添一句,“八月”也很喜欢这个颜色。

哦对,“八月”,蔡徐坤才想到他们出发之前约定好的暗号:

因为不知道王子异初恋情人的名字,所以他们就用他的出生月份来代替,把他称作“八月”。

你有空可以跑跑步健健身,王子异说,你的身体也会更健康。

“我可不要健身,我连基础训练都坚持不了半天呢。”

子异先生,蔡徐坤边苦笑边向王子异摆手拒绝,您可别再推荐我任何养生了,我很朋克的!

哈哈哈,王子异难得开怀地笑出声,他比出大拇指,那你是真青春啊。

诶,蔡徐坤大概在手机地图APP上定位了当前的路线,我们这是先去哪儿?

八月的学校,王子异答道,是他学习和长大的地方。

蔡徐坤给这么一绕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个,蔡徐坤问,您不是不记得她…

“是啊,我不记得他完全的长相与名字。”

“但八月带我来过他的学校,之前我突然想到某一处场景,就拿素描纸画了画,没想到找人一问,还当真有这么个地方。””

只可惜我没能完整记住他的脸,王子异眨眨眼有点儿遗憾的样子,不然我应该可以把他一起画出来。

蔡徐坤见状连忙宽慰他,说有我这福星在您肯定幸运!

指不好咱们去那所学校多走走多看看,蔡徐坤还说,您就能想起来她是谁呢!

蔡徐坤又弯弯细胳膊,凹不存在的肱二头肌给王子异看,咱们加油!

好,王子异咳了咳喉咙,面目上的表情温暖又温柔,他附和蔡徐坤道,那我们一起加油!

一幢幢高楼的映影随着车辆的行进在贴了反光纸的车窗上晃过,蔡徐坤看了一会儿就有点困了。他枕着座位的靠枕补一会儿早起的懒觉,可能前一晚没睡好抑或太疲乏,居然打起了小小的鼾声。

王子异发觉到,偏头看一眼睡熟了的蔡徐坤,再望见他因为车内冷气而无意识不断用手指下拽着的袖口,连忙嘱咐司机调高了空调温度。

男人又从自己的座位后方取出小毯,轻轻地给这位小朋友搭在身上——

总觉得蔡徐坤睡觉的样子有点像谁,王子异皱了皱眉,但他想不起来。

又或许是渐忘症导致的认知迟缓发作,王子异舒口气自我调侃,才会看什么都分不清楚,看一切雷同似像吧。

 

因为蔡徐坤的补觉,即便王子异他们如时抵达了那所中学,却由着他睡没叫醒,待到蔡徐坤自然醒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蔡徐坤望望坐在旁边位置安静看书的王子异,觉得让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长辈这样等自己十分歉疚:

真对不起,蔡徐坤结结巴巴地道歉,您,您可以叫我的,我没有起床气,我一叫就起来了!

没关系,王子异扬了扬手中的书,是一本狄更斯的《双城记》。

等你的功夫我也看了会儿书,王子异笑了笑,眼角的皱纹也愉悦地上扬。

你别说,王子异还和他讲,我觉得我的记忆力似乎变好了一些呢。

怎么会啊,尽管脸给窘地通红,可蔡徐坤也被逗得跟笑起来,您太可爱了。

 

这是一所很普通的中学校园。

没有很豪华的室内体育场,也没有未来感十足的天文中心,校内设施都平凡且平常。

四面挡拦着的矮墙上长满了葱葱郁郁的爬山虎;在一进门的正中间能看到位置显著的升旗台,旁边隔两米左右有个小表演区,可能有十个平方左右大,约莫是不久之前才有学生庆祝过活动,周围还挂着许多颜色各异的气球与彩灯。

“八月跟我说,他从小就是孩子王,很爱出风头。”

应该就是站在那儿,王子异拄着手杖走过去,用杖尖点点表演区地上铺着的红毯,他就站在这儿。

“唱歌啊,跳舞啊 … 跟个小明星一样。”

喜欢参加表演活动,喜欢唱歌跳舞,蔡徐坤忙不迭在小笔记本上逐一记下,他边写边问,您是跟您的恋人一起长大的吗?

我还以为像您这样的有钱人都会上国际学校,蔡徐坤说,就全班一大部分同学都是外国人的那种呐。

王子异抿唇,他说我确实是一直在上国际学校,在我和八月是大学认识之前。

“我没有参与过八月之前的青春,我很遗憾…”

所以想要补回来,王子异也环望周围的风景道,所以那时候八月带我回来这里,就好像让我也参与了他的青春一样。

哇子异先生,蔡徐坤在笔记本上唰唰地记,您可真会说情话!贼浪漫!

并不浪漫,王子异摆摆手,他又笑了,王子异说我所知道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是八月教我的。

 

两个人再很随意地走进一间教室。

考虑到王子异生病的体力问题,蔡徐坤找了个中间排的座位用手帕擦干净了请他坐下,然后站在讲台前,一一给王子异指认那些在他日渐遗失回忆中的、勉强还能够记住的东西:

八月坐第几排,蔡徐坤抬起手臂数,您还记得她说过的前后左右吗?

我不记得,王子异坐在课桌前摇摇头;男人笑得有点儿内疚也有点儿腼腆,我只记得八月好像,他好像有站在黑板前拿粉笔画画。

“给我画很夸张的头发,很漫画的大眼睛。他还说一个什么流行词,对,Q版的 …”

噢,王子异想了很久才很肯定地继续补充道,八月还给我画了虎牙,因为他觉得那看上去很可爱。

只不过我现在老了,王子异说,我的虎牙早都掉了,就算拿假牙补得回来,也不是从前的那两颗啦。

“嘁,怎么就不是了?”

等着,蔡徐坤捏住粉笔嗖嗖地在黑板上给王子异重新画了一个五分钟的自画像:

夸张的发型、漫画一样的大眼睛,Q版的人物风格,微笑着的嘴唇下,有两颗尖尖的可爱小虎牙。

你看看,蔡徐坤得意地把粉笔放回笔槽,他跟王子异讨夸奖,是不是和“八月”画得差不多?

哪有差不多,王子异给小朋友逗地愉悦,眼睛都眯成弯缝,小蔡你真不错,简直就是原来的那副啊。

蔡徐坤听到了夸赞,心里自满洋洋,忙不迭又拿起了粉笔,说道那我再画一个八月给你!

长长的头发,整齐的头帘,大眼睛挺鼻子樱桃嘴,在彼时蔡徐坤对于“八月”的认知里,他觉得她就是一个曾经很青春年少、很漂亮的,让王子异魂牵梦萦的校花式女孩儿,所以他画出来的也是那个模样。

可王子异看完却摇了摇头,他说这次不对哦,我的八月不是这个样子。

“是我画的太奔放了?那八月… 再文静,优雅一点?”

蔡徐坤给那副粉笔画上的女孩儿再添了两枚珍珠式样耳环,他问王子异,还是不像么?

八月倒没有非常文静优雅,王子异低头笑笑抬眸道,他是很活泼、很可爱的。

八月很喜欢笑,王子异补充说,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和太阳花一样美丽。

那不该啊,蔡徐坤努了努嘴,攥着剩余短短一截粉笔头,您是觉得我画的不好,画不出她的美么?

“不不不小蔡,你画的非常好看。但主要问题并没有出在这里。”

八月他,王子异有些难为情地跟蔡徐坤说实话,他是个男孩子啊。

啪嗒,蔡徐坤愣住了,指间夹着的粉笔头应声而落。

 

蔡徐坤曾以为这世上除了他的老板、室友兼救命恩人的李希侃之外,可能不会再有人搅基了。

但眼前的事实很明显地在告诉他,连大他快三十岁的王子异都在搅基,那或许,或许会有更多的人在…

蔡徐坤也记得就在李希侃带他回家不久之后,那会儿李希侃还没和他的前男友毕雯珺分手,蔡徐坤才从楼下买完牛奶回来,推门就看见俩人在亲亲热热嘴对嘴…

大惊小怪什么,李希侃还凶巴巴地威胁他,没见过基佬打啵儿啊!

 

 

03

 

放在从前,李希侃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在他们心愿福利社出了一次工就拿到嘉奖锦旗。

放眼现在,李希侃第一次见到有人在他这儿出了一次工就拿到嘉奖锦旗,比如蔡徐坤。

还是一幅质感相当不错的锦旗,烫金的帖字和丝绒布面都用的最好的材料,往福利社进门大厅墙上一挂,瞬时就能把那一整墙其他小旗的排面全抢完。

李希侃酸了,他切实地嫉妒了,所以那天中午,他强制性要求蔡徐坤请他吃的饭。

“我是完完全全的想不通,你不会真是他儿子吧?”

哎坤坤,李希侃把辣椒炒肉里面的青椒全部挑到蔡徐坤碗里,要,要不你再认个干爹去?

王子异对你这么好,李希侃美滋滋地在挑完辣椒以后大刀阔斧夹肉片吃,别提锦旗,就算你想要奥斯卡小金人儿,这帅大叔估计都能给你搬一座过来!

“收不起你这吃饭的跋扈习惯,再换十个毕雯珺都得跟你分手。”

蔡徐坤喝了一口杯里的茶水道,倒不是锦旗有啥,我之前跟你说过他的初恋情人对吧,居然是个男的。

太夸张了,蔡徐坤说,他们那个年代男的也跟男的谈恋爱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李希侃回扔蔡徐坤一个十足的白眼怼他,讲要不是我还记得初次见你的样子,我简直怀疑你是古代人穿越。

同性婚烟法都颁布三十年了啊,李希侃说,你得是脑子有多秀逗才会觉得奇怪?觉得这不正常?

再说了就看王子异现在模样也不赖,李希侃接着说,三十年前他跟我们差不多大,不得是神级天菜?愚蠢!

好像也是,蔡徐坤眨眨眼不跟李希侃争,再拍拍好友肩膀,好啦好啦我会慢慢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从前的记忆来着。

李希侃把刚端上来热乎乎的醪糟圆子往蔡徐坤那边推了一碗,那接下来你们,有没有定好去哪儿忆苦思甜呐?

就本城大学外面的日租房,蔡徐坤答他,地方我昨天晚上就选好了,子异先生说钱他来付。

喂喂喂蔡徐坤,李希侃拍着桌子和他急眼,我们这是爱心,是公益你知道么!不能和人家私通包养!

一天天脑子里没好事儿,蔡徐坤把李希侃按回椅子,是王子异说大学他和他的恋人八月为了方便生活就在校外租了房子,但想不起来是在哪儿,所以我们只能随便选一间。

王子异家里那么有钱,李希侃瞟一眼蔡徐坤的手机屏幕截图,那得单栋精装修吧至少?你咋租的这么普通?

“你不了解王子异,很多人都不了解王子异… 他本人并不是财经杂志和报道展露的那样。”

从那所中学可以得到的信息,蔡徐坤说,八月是个家境平凡的普通人,但能看得出来王子异很尊重他,就一定会折衷选择让他更容易接受的方式。

“我选择的是普通学生都能租得起的一种日租房,简单归简单,但真的实惠划算呀。”

希望这次他能想起来更多点儿,蔡徐坤摊手叹口气,也能再给我多一点线索,帮他离“八月”近一些吧。

 

蔡徐坤才在日租房那栋楼下等五分钟王子异就来了,他低头一看表,刚刚好准时。

因为之前在电话沟通中被蔡徐坤叮嘱过,所以王子异并没有和之前在家里见面那般西装革履,而是换了简单的T恤运动裤,男人抬手把墨镜摘下,这身装束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许多。

“小蔡,等很久了吗?”

还行,蔡徐坤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圈给他看,然后挑挑眉同司机意思一下,子异先生今天就交给我啰?

也请您务必谨慎小心,司机点点头仍旧不苟言笑,先生身体不好,劳烦您多担待了。

王子异没有带手杖,所以是蔡徐坤扶着他的手臂一个一个台阶上去的。

“… 你应该好多年都没爬过楼梯了吧?”

因为熟络些许所以蔡徐坤言语渐渐随意起来,他转头冲王子异笑,虽然隐藏的像电冰箱一样,但我知道你家有装内置升降电梯!

对,王子异点点头,身体不好以后家人想要装我也就装了,不过没怎么用。

按你的话来讲不是多运动运动对身体好,蔡徐坤已经走到房门口掏钥匙开门,能活蹦乱跳的,谁还在家里坐电梯啊。

 

打开门二人一览究竟,发现这当真是个在学生当中“性价比很高”的房间。

统共只有六十多平房七十不到,一厅一卧一厨一卫,客厅墙上还挂着空调,装修相当简洁干净,看起来还算是很不错了。

唔,王子异走到沙发跟前,抬头看一眼空调问蔡徐坤,现在的学生租房都有空调吗?

子异先生你也太OUT,蔡徐坤从书包里掏出广告宣传单给他看,现在还有房间不装空调的么?

是,王子异摇摇头笑了,我跟不上时代进步啦。

想当初我和八月租的那间房,王子异说,也说不上很便宜,但确实根本没有空调呢。

“让我想想 … 快三十年前,我们当时租的房间很小,位置又不好,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夏暖冬凉,全靠人扛。”

过去三十多年了,王子异在屋里慢慢地环绕一圈,现在的孩子们能住这样的房子,真的很好。

也不是很多人都住啦,蔡徐坤把书包放在沙发坐下,基本大家都住学校寝室,住外面还是少部分。

“但我也挺能理解你们,毕竟在你们那会儿同性婚烟法还没有颁布,在学校里难免会遭到非议…”

你其实是为了保护八月的自尊心才住这样的房子吧,蔡徐坤问王子异,不然你应该可以租更好的?

对,王子异眨眨眼答道,因为我父母在某次来学校探望我后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他们不同意。

“然后我就主动跟他们断了自己的生活费,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打工攒钱,才勉强和他搬了出来。”

自给自足真的很难,王子异又笑,可在那之前,我是根本无法切身体会到的。

“我跟八月道歉,我说以我现在自己的能力,只能让你住这样简陋的房间对不起…”

很意外,八月也很开心,王子异咳了咳喉咙继续讲道,他却和我说他好满足,因为我们终于有家了。

蔡徐坤没再接王子异的话。他盯着他看了一阵,发觉自己会有些由衷地心疼眼前的这个男人。

如果他的初恋情人,如果那个叫做“八月”的人,还留在王子异的身边的话——

他们应该会有更美好的生活吧?

一座大房子,有很大的落地窗户。

房子的外面是花园,种着绚丽芬芳的花朵,天气阳光明媚,淘气可爱的牧羊犬在草坪上肆意奔跑着。

如果有那样的生活,蔡徐坤想,王子异应该也不会致郁成疾得了渐忘症,应该也会舍不得忘记一丁一点。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又聊了一会儿,蔡徐坤拿出手机准备订外卖,顺便问王子异,你想吃什么?

别吃外卖了小蔡,王子异把蔡徐坤的胳膊按下去,他说你去楼下买点菜,我可以做出来咱们吃。

蔡徐坤再一次地惊呆了。

他完全无法想象,一个自己有厨师、有佣人的富豪,居然会自己下厨?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吧。

子异先生,蔡徐坤微张的嘴巴半晌才合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您在赚钱之外的技能点,你真厉害!

没有没有,王子异的面色明显羞赧了,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也不怎么会做,很“黑暗料理”的。

“你喜欢吃什么?西蓝花?土豆?还是想吃点肉?”

蔡徐坤起身出门,他在换拖鞋的时候询问王子异,还需要我买什么,先生你说?

两个人吃饭,王子异想了想,你再买点鸡蛋和干紫菜吧,一荤一素应该够,我还可以再做个汤。

方便来得及的话,王子异补充说,请务必记得买调料,我刚才看到有一家便利店,就在楼下。

 

王子异没有自卖自夸,他的厨艺比蔡徐坤想象中要更好出十多倍,比蔡徐坤吃过的任何一次家常菜外卖都要更加美味。

素炒西蓝花,土豆烧牛肉,紫菜蛋花汤,买来的馒头就着菜蔡徐坤吃了好几个,还喝了两三碗汤,把肚子撑得圆圆的才作罢。

“我现在知道你为啥那么有钱了… 你连做饭都超级好吃 …”

子异先生,蔡徐坤揉着肚皮心悦诚服地给王子异比了个“赞”的手势,如果能抛弃我老板跟您合租,我一定感激涕零,我一万个同意!

你太幽默了小蔡,王子异从随身携带的纸巾小包中抽出一张递给人擦嘴边油渍,只要多练练,谁都能很好。

“我刚住出租屋那会儿啊,也特别爱点外卖,天天都点,花钱跟流水一样,也没啥存款。”

然后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再点,王子异说,八月就开始绝食,我点的外卖他一口都不吃。

“八月说你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学着做饭,不要再铺张浪费!”

他当时估计真的很生气,王子异把筷子放在碗沿,我记得蛮深,足足三天三夜没理会我。

王子异笑,所以后来我不得不学了。

“第一次弄的可乐鸡翅跟从煤灰堆里扒出来似的,但八月吃了三个,还跟我说特别香。”

哇,蔡徐坤环了环双臂,那他真的很爱你啊!

哎,王子异的眼里又笑又气又心疼,但八月不爱听人劝,总会苦了他自己。

当天晚上就上吐下泻去医院挂了一周药水;就这件事儿,王子异叹道,我可能内疚了两三周。

“不不不您别这样,想李希侃第一次下厨,吃完给我足足病了十多天!”

但我也没生他气,蔡徐坤耸耸肩作无奈状,就加工资就好啦。

李希侃是,王子异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小蔡,是你家另一位吗?

“没有没有,绝对不是!”

蔡徐坤想到李希侃在没跟毕雯珺分手之前煲电话粥叫人“老公”的娇憨样,浑身鸡皮疙瘩都凸起来。

就普通朋友,蔡徐坤自动把“救命恩人”省略掉,我们心愿福利社的社长兼老板,再没有多的了!

哈哈哈,王子异用指节蹭蹭鼻尖道,但小蔡你知道吗,有人陪伴是很幸福的事呢。

“有人分享你的快乐,有人分享你的痛苦,无论你当下在做是否有意义,都有人与你分享…”

所以小蔡你不必烦恼,王子异说,因为你很幸运,也是能够拥有幸福的人。

“在八月消失后的一年又一年里,我学会了很多很多的菜。”

“我想告诉他我再也不会做令他觉得不好吃、惹他生病的食物,想问问他是不是也会喜欢我做的菜…”

可惜我并没能再找到他,王子异低下了头,八月也没有再吃到过。

 

 

 

04

 

由于王子异说自己因为家族生意要去国外出差一星期,蔡徐坤便暂缓了他们的“八月寻找计划”。

借着之前两次得到的线索,蔡徐坤从八月毕业的那所中学,再到王子异讲过他们相识的本市大学的直升学生数开始查,但毕竟时间一晃三十年,前前后后直升的学生成千上万,他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很有效的线索——

王子异想不起来八月的脸和名字,也不晓得八月是否在当初讲出的就是自己的真实姓名与年龄,而这无疑会让蔡徐坤想帮他找回他的初恋情人的愿景变得困难重重。

蔡徐坤把那本跟新华字典一样厚的招生录取名册翻了两个小时,无奈地摘下眼镜略作休憩。

近来他们心愿福利社的各项公益工作进展得有点儿迟缓,连老板李希侃都亲自出马拉赞助,一早晨了还没回来。死鬼,蔡徐坤给李希侃发短信,你别是把工作都推我,自己享清福去了吧?

清福个屁,李希侃隔了五分钟回过来,你干爹搁这陪富婆喝茶喝好久,嘴皮子都要说烂了!

“哦哟哟哟 …”

蔡徐坤边笑边打字,厉害厉害,失敬失敬,看好你带领我们成为行业新兴的领头羊!

你在那儿瞎扯啥呢蔡徐坤,李希侃当机立断把他的小心思瞧得一干二净,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工夫陪你闲聊哈。

“我想问一下,你能帮忙找人查到王子异那届他具体身边朋友的资料吗?”

光查公开的同学也太难找了,蔡徐坤不住地给李希侃发叹气的表情,我翻一上午,眼都得累半瞎了。

那就继续找啊,李希侃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我能帮你查啥?我一个温州人诶,我外地的我怎么知道?

“不是,就毕雯珺,你之前不说过他在本市史料馆工作吗?”

他应该有认识人,蔡徐坤说,既然你俩从前老相好,就帮个忙呗。

诶蔡徐坤,李希侃不知在那边找了哪个隐蔽地儿发语音过来吼他,你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

“我跟那杀千刀的是什么老相好?我们压根儿就不认识!不要一天天的尽跟我面前提他,耽误老子的人生第二春!”

没没没,蔡徐坤翻个白眼却不得不好声好语哄他老板,但你也知道王子异现在生着病,找不着八月他很可怜啊。

他可怜,李希侃几乎是在微信那头尖叫了,蔡徐坤啊蔡徐坤,你要不要比一比你俩银行存款余额,再问问谁更可怜?

“话可以这样说,但钱能买到什么?”

我跟他已经找了大半个月,蔡徐坤叹气道,我从他的言行举止都能看出来他对八月爱的很深。

如果用他全部的身家来换一个初恋情人,蔡徐坤说,也不是不可能——

“我只是想在他完全忘记一切之前帮他把这个人找到,没别的意思,仅此而已了。”

好吧好吧,李希侃顿了好一会儿回蔡徐坤,我帮还不行吗,等成功了发达了别忘带你干爹我一起飞升呐。

 

我得准备准备,李希侃继续说,你资料给备齐全了,我就拿上去找毕雯珺。

“不过我很好奇,之前咱们也接手过不少类似案例,我也没见你对哪个人像王子异一样上心啊?”

就很特别,蔡徐坤皱了皱眉,他… 王子异是个很特别的人。

我总觉得我好像已经认识他很久了,蔡徐坤说,但事实上,我们迄今为止就见过三次面。

“在我眼里,我总觉得那个人… 看起来很熟悉。”

 

王子异在一周后如时归来,才被司机从机场接回家里休息不久,就接到了蔡徐坤的电话。

子异先生,蔡徐坤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问你回来了吗?

哈哈哈小蔡,王子异拿着手机笑得十分愉悦,对,我今天刚回来。

“这两天没什么消息,咱们就慢点找,不过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演唱会?”

我老板可以搞到票,蔡徐坤的喉咙还是哑哑嘘嘘,不用你掏钱!算我请你!

演唱会,唔,王子异苦着脸眨了眨眼,是摇滚那种吗?舞台上架子鼓电贝司?

“小蔡 … 不是我不想 …我是觉得那种场合我身体 … 可能会支撑不住麻烦到你 …”

蔡徐坤一听王子异误会了连忙否认,不是不是啦,跟您想的不一样!不是那种很吵的!

就是在酒吧里的小型音乐会,蔡徐坤说,人也不多,蛮安静的。

我听讲音乐能够拥有抚慰人心的力量,蔡徐坤跟王子异又说,我想让你开心一点,说不定能够想起来更多呢。

但去不去还是子异先生你自己决定,蔡徐坤笑笑道,我只是发出邀约,你不接受也可以。

“既然你都这样讲了,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我得早点出门,王子异用肯定的语气允诺了他,我怕叫不到车。

我的司机啊,王子异难得露出这般埋怨委屈的语气,如果让他知道,他肯定不让我去的。

“哈哈哈哈哈先生你好可爱 …”

那咱们说定啰,蔡徐坤乐不可支,你加一下我微信?我把地址共享给你?

十分钟后,王子异那边才如梦初醒般地通过了蔡徐坤的好友验证。

蔡徐坤边从地图APP里分享地址过去,边就着王子异的微信头像发了懵 ——

翠绿的叶上一朵洁白的荷花,周围还有一圈似有似无的金色光晕…

李希侃坐在旁边,用一种极其怜悯的、看超级笨蛋的眼光瞟了瞟蔡徐坤,非常不情愿地把票递给了他。

蔡徐坤,李希侃说,叫一个五十多岁的叔叔陪你看私人音乐会,你脑子瓦特了伐?

 

 

揣着票站在演出场地门口,蔡徐坤费了老大劲儿才把王子异认出来。

还是王子异主动拍的他肩膀;蔡徐坤“哟”的一声缩了缩肩头,你,你怎么这,这样啊?

王子异的穿着依然简单,只不过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面上还覆着黑色的口罩。隐蔽一点方便出来,王子异弯弯眼取下口罩笑,刚才等计程车付钱耽误了一会儿时间。

“我拿现金跟司机付,他说只能用手机付他找不开。”

我的手机好像没有绑卡,王子异把手中拿着的另一顶米色鸭舌帽递给蔡徐坤道,就直接给他一张一百说不用找了,哈哈。

您真的铺张浪费,蔡徐坤恨铁不成钢地带着他往检票口走,那给我打电话就好了呀,我可以帮你付!

还有,蔡徐坤指了指自己头顶上的鸭舌帽,这是?

我在家里找到的,两顶同款不同色,王子异说,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买的,觉得你可能会用到就也带来了。

行吧行吧,蔡徐坤也笑,算我陪子异先生一起“伪装出行”啦!

 

那场私人小型音乐会是在一个安静的酒吧里举办的。

橘色的壁灯,隔几步凿墙内置着的香薰蜡烛,酒吧的天花板上是彩绘无垠的星空,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去,蔡徐坤就挑了两个离舞台蛮近的座位和王子异一起坐下。

“一杯莫吉托一杯橙汁,谢谢。”

见着蔡徐坤把酒水单还给服务生,王子异笑着问,怎么不打算请我喝酒吗?

不是不打算请你喝,蔡徐坤摇摇头,是你身体不好,压根儿就不能喝好吧。

“我可不想子异先生你一杯下肚以后,大脑直接跟电脑似的重装主机,那我还不得被你的家人兴师问罪啊?”

另一点,蔡徐坤说,我想在咱们找到八月之前,你都能一直保持好状态,直到你见到他。

“我也希望如此,但究竟怎么样还是得看个人造化。”

谢谢你小蔡,王子异冲他感激的眨眨眼,你的好意让我非常感动。

那就别再说客气话,蔡徐坤手掌拍拍王子异的手背,好好欣赏音乐喔。

 

耳畔听着吉他弹奏伴随悦耳的哼唱,王子异的目光却一二再再而三地忍不住落在蔡徐坤身上。

蔡徐坤比他小三十岁,王子异想,但不知为何,他却总感觉这个人与他契合地出奇。

酒吧昏暗的灯光会让男人的思绪变得流淌而迷惘,他好像,好像总能借着蔡徐坤,进而捕捉到某个虽然看不清晰、若有似无,但很亲切、很温暖的影子。

蔡徐坤像他的恋人八月,却又不是他的恋人八月。

在之前一起从日租房回来的路上,蔡徐坤曾问过王子异,说当时您和八月,是谁先和谁告白的?

当时王子异给他的回答是自己。

当然是我啊,王子异说,八月那么好,任何人在见到他了解他以后,都会很喜欢他的。

王子异没有说实话,他跟蔡徐坤撒了谎。其实关于他和八月之间正式的恋爱,是八月先向他表白心迹的。

那时候两个人还是好朋友,一起结伴出去旅游:

也是像这样一个纯朴怡然的酒吧外,八月坐在外沿的古城墙上,他的肩上覆着一块银色的透明沙丽,看起来如同披了一片流淌着的星河一样。

八月的嘴里还哼着歌儿,王子异听不清楚歌词,只知道当八月转身过来望向他的那个瞬间,男孩儿的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子异,八月笑了,他说,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时间定点在让他魂牵梦萦的那一刻,英俊的少年坠入情网。

王子异很努力很努力地回想,但他依然想不起来他恋人“八月”完整的全部长相。

但王子异却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晚的夜色很美,有很圆很大的月亮。

当王子异回过神来,乐队的歌已经唱到一多半。

 

你看到繁星的夜晚 星与星近在呼吸之间

却不知我们彼此的视线 其实远隔着亿万光年

 

在蔡徐坤视线的盲区地方,王子异慢慢地低下头,他湿润了眼眶。

 

私人音乐会结束后,蔡徐坤去表演台那边借吉他玩,人缘还不错,当真给捧了一把回来。

随手一拨琴弦,竟然弹得有模有样,蔡徐坤惊讶地扯着王子异衣袖惊叹,我居然会弹吉他诶!

天呐!我什么时候有这种隐藏技能的,蔡徐坤的眼睛睁得很大,太意外了吧!

“很棒啊小蔡,可以坚持下去继续发展发展。”

拿着,王子异把手里一个编好的小小花环递给蔡徐坤道,送给你。

刚才你去借吉他,有小姑娘过来卖花,王子异笑笑,就随便买了一些,然后挑了几根枝节长的编起来。

子异先生也太会撩人了,蔡徐坤把那精致漂亮的花环戴在发顶,喏,你现在说说是我好看,还是你亲爱的“八月”年轻时好看?

嗯,王子异的眉头纠结万分地皱起来,他的回答都磕磕巴巴,都,都好看。

就是这样多笑,蔡徐坤笑着继续弹吉他,蔡徐坤说虽然你现在没有虎牙,但也是很帅很帅的。

是很熟悉的词语,但在王子异接收到它的一刹那,脑海里却瞬时又变得空白。

虎牙,王子异很抱歉地再问了一遍,什么虎牙?

就是你说,蔡徐坤也就再答了他一遍,八月给你画的,在中学教室黑板上画的Q版的虎牙!

哦,王子异方才找了些许记忆回来,是,是这样啊。

男人沉默不语,蔡徐坤接着拨琴弦。

他闻到了头顶的花香,也好像平白生出几丝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亚里士多德说过,花环其实是用来治愈身体的良药。”

“… 你又在编故事给我听。”

“紫罗兰和玫瑰,你最喜欢的两种花,我拿它们来编一个花环给你,你就再也不怕醉酒头痛啦。”

 

 

 

05

 

王子异戴着橡胶手套,拿着小铲把花园里新栽下的花土按实,再从木桶里拿出新的一株准备种下。

他拿着剪刀略微修了修枯叶,再捻着根部准备往挖好的小坑里栽,却没来由地一阵头晕目眩,连身体都蹲不稳,只得勉勉强强撑着坐到墙边。

王子异的头很晕,他摸到墙壁上有很多朵浮雕着的石花,感觉胸腔中的心脏也跳得很快。

男人急促地大口呼吸,仍是感觉缓不上劲儿,想要扶着墙站起身回屋,却发现他居然分不清楚到底哪里才是他家这栋住宅的正门。

视野一片迷茫,大脑里也混混沌沌,王子异在绕着花园蹒跚着兜了两三圈都无果后,慢下脚步坐到中间的园艺石凳,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汗珠,只得无可奈何地按下腕上的召唤手环。

连两三米外的东西他都渐渐看不清了,王子异想。

他也能切实地感觉到额头渗下的汗滴在手背上,触感很凉并不温暖,带着股绝望的冰冷。

王子异抬头,模模糊糊望着佣人拿着药盒冲自己跑过来——

他真的很想在还能拥有记忆的时候,亲耳听他最爱的八月,能够同最初相遇时那样叫他一句“子异”。

王子异是真的很想;而除此之外,他或许再没有别的愿望。

 

“您感觉好些了吗?”

别墅卧室里,佣人把薄被给面色苍白的王子异盖上。

先生,佣人说,家庭医生还有几分钟就能到了,如果您还是不舒服的话,我今晚就联系司机送您去机场!

先生您就不应该从国外的医院又返回来,佣人继续说,医生其实是建议您住院的,为什么您不听呢?

我感觉我还没到那个地步,王子异苦笑着摆摆手,我还能撑撑,等一年后完全忘记再去也不迟。

“其实您的侄儿,琳凯少爷昨晚就把您前两周在医院的病历附件发过来了…”

先生,佣人的表情有些黯淡,琳凯少爷和主治医生谈过了,他们都觉得您最近的身体状况并不理想。

您昨晚问我要了三次钢笔,佣人的声音低下来,每一次我都给您拿的新笔。

还有您在花园里的花,佣人说,其实是在两天前已经种植过一次了。

“这样吗?真不好意思,辛苦你啦。”

对不起,王子异的脸庞生出些许歉意,都是我的错,总在惹麻烦。

不不不,佣人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完全没有嫌弃您的意思!

国外的治疗我和司机会陪着您一起去,佣人的眼眶有点红,我们只是想您能健康、幸福地继续生活下去。

那就让我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王子异点点头安慰道,他说因为待在这里,我可能还会觉得更快乐一点。

“还有,如果现在方便的话,能帮我把卧桌和钢笔拿来卧室一下吗?”

我想给人写封信,王子异笑了,趁我还能记得怎么写字的时候。

佣人用手指抹了抹眼睛,看着他主人的眼眸欲言又止。

好的,佣人说,当然可以。

 

 

蔡徐坤觉得李希侃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很奇怪。

不像是平时嬉闹的不屑白眼或刻意恼火的鄙视,而是一种完全无法形容的好奇,可能还有点儿微微的恐惧。

还不光只是用这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他,李希侃连晚饭都不和蔡徐坤一起吃了,甚至能碰着机会在公司住就不回来,把公寓空空荡荡彻底留给蔡徐坤一个人。

一次两次蔡徐坤不管他,但连着一周李希侃都这么神叨叨的,蔡徐坤难免想要一探究竟了。

于是在李希侃又一次回家里来“拿点东西”的时候,蔡徐坤借着略微的身高优势,一个反手就把李希侃按沙发上动弹不得,气得他老板不断大骂,蔡徐坤你干嘛你放开我,你想造反啊!

我没啥想法,蔡徐坤帮李希侃翻个身过来,倒是你最近总躲着我做什么?

难不成咱们心愿福利社日日亏空,蔡徐坤说,已经亏到你要把我抵押出去借高利贷了?

滚蛋,李希侃还是满嘴吵吵嚷嚷的,却还算有半分兄弟义气:

可能吗,李希侃骂骂咧咧,要抵也是先抵我这种金贵的,你以为你一个打工的小喽啰能当多少钱啊!

“… 那你为啥躲我?”

我是哪里又惹到你生气了,蔡徐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寻思这两周都没有吧?

你先放开我,李希侃的脸在听完问句后瞬间沉了下来,李希侃说坤坤你放开我,我慢慢和你说。

蔡徐坤这才把按在李希侃背后的胳膊松开了,到底什么事儿啊?

 

“你之前不是想我帮你忙,去查一查王子异的大学同届好友情况吗?”

那所大学下个月要办校庆,李希侃清了清喉咙道,巧不巧毕雯珺刚好抽调去帮他们理校史,我抱着你给我那一书包的资料去陪他熬夜通宵一晚上,还真给我俩找出来端倪了。

毕雯珺在三十年前的校史档案找到一张照片,李希侃说,是王子异和同学的合照,由于保密原因我们不能用手机拍,你先理解一下哈。

蔡徐坤听他这么讲觉得更费解了,什么照片?有照片很正常啊?

但你知道是和谁的照片吗,李希侃抬眸直视蔡徐坤,王子异合照照片里的那个人,有和你一模一样的脸。

毕雯珺讲毕竟都三十年了,李希侃继续说,有长相相似的人很正常;但我俩搁研究室里翻名册的时候,在低他两届的学生名单里,又找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在夏天出生,他的生日是八月二日…”

然后令人觉得最不可思议的重点来了,李希侃用手掌捂住眼,那个和你长得非常像的人,名字也叫蔡徐坤。

“是比经管系高材生王子异低两级,同校音乐系的学弟,他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八月’,他也是蔡徐坤。”

李希侃的手指都快把脸揉红了,说我当时就想给你打电话,但毕雯珺那个死顽固说搞不好是十万分之一的巧合呢——

“本着干爹我对你的信任,我俩又去偷偷找了那所大学退休的老教授沟通。”

抵不住我们在她家软磨硬泡了大半天,李希侃努努嘴,教授终于说实话了。

“她说在三十年前,王子异确实有个同性恋人,也因为这个人,差点就和家里闹翻了。”

但这不是狗血偶像剧的套路,李希侃说,教授讲王子异放弃了国外的研究生的确有些可惜,听讲是打算和这个人私奔的。

“私奔之前,两个人约在沿城临海的沙滩想要看日出…”

“然后因为路上堵车还是返程去拿东西,他恋人比王子异要早去沙滩,但等王子异到了,却没见到这个人,他彻底地人间蒸发了。”

当时他们老师同学都劝王子异,李希侃叹口气,说可能是被海浪卷走了,或者是自己心虚跑了?

但奇怪的地方也在这里,李希侃又讲,王子异几乎是费尽心力地毯式搜索那片海域,却一无所获;而且在临近海滩的道路监控里,也没有拍到另一个“蔡徐坤”离开的踪迹。

“大家陆陆续续找了快一年都没结果,也就逐渐停了。王家可能是不想事情闹大,就动用家族势力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所以现在没什么人知道也很正常。”

但这也不是刑侦爱恨影片,李希侃摊手,大忽悠毕雯珺提出了一种可能,只是我俩都没法确定:

“也是因为没法确定,才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毕雯珺说他在研究古书的时候曾看到过,那片海域其实好像有,有一个什么传说?”

“就也不知道为啥,可能科学原因是磁场影响,那里会有很小的几率,在特定的年份开启时空缝隙。”

“我捡到你的那一天是十二月十七日,‘八月’在三十年前失踪的那一天也是十二月十七日…”

所以现在最靠谱的解释是,李希侃伸过胳膊拍了拍蔡徐坤的肩膀:

蔡徐坤,李希侃难得不开玩笑很认真地跟他说,现在的你,还有王子异的初恋,三十年前失踪、他音乐系的学弟八月——

“不是孪生相似,就是世界上绝无再有、唯一的蔡徐坤。你和八月,其实是同一个人。”

 

怕得知实情的蔡徐坤一个人待家里乱想,李希侃干脆就叫了海底捞外卖来家陪他一起吃。

算是挺晚的饭点,自助火锅很快就送来了,送餐员架锅、铺菜碟,弄了整整一桌子;锅盖一掀开,火锅汤汁的香气冒了出来,李希侃用漏勺挨着锅沿搅了搅,再抬头看一眼蔡徐坤:

蔡徐坤从他说完的那一秒开始就没有再说话,始终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愣神。

“别想了,我不跟你也说这只是毕雯珺的猜想罢了,他一个大忽悠的话你真信?”

今天你不用单独吃麻辣锅了,李希侃向蔡徐坤示好,我的番茄锅也可以让你吃,行不行?

李希侃还把自助火锅里刚煮熟的牛肉卷和午餐肉夹到好友面前的碗里,你好歹吃点,真别多寻思了!

“不管你觉得自己是从前的八月也好,是现在的蔡徐坤也好…”

坤坤,李希侃说,你想成为他们其中的哪一个都可以,但不必为此感到内疚,因为你根本不欠谁的。

怎么能不内疚,蔡徐坤抬眸,他的眼圈已经很明显地红了。

蔡徐坤说你告诉我,我怎么能对我缺席王子异的这三十年感到不内疚呢?

我可以顺理成章地看着他继续忘记一切,蔡徐坤说,然后潇潇洒洒做自己——

“但是希侃你知道吗?”

“从我走后他再没有喜欢过别人… 王子异在我身上,付出了他一生最美好的青春。”

我是想,我是想如果我真的也什么都不记得,蔡徐坤的眼泪接二连三地掉落进汤碗,那我们俩真的相忘于江湖,就像与对方根本未曾相遇过一样过完一辈子,也是种结局。

“现在我的大脑就像一块被扔进水里的海绵一样,各种曾经的记忆,好像都在慢慢地顺着孔隙钻进来… ”

可子异正在慢慢地忘记我,蔡徐坤的嘴唇咬得发白,他说我想让他能够想起我,我不想他永远都在遗憾、在怪罪是他自己的过错所以失去了我,你懂不懂?

李希侃用手掌拍了好几次心口用来抒气,继而从沙发上拿过手机给蔡徐坤递过来,说喏那你现在就打。

“不用一分钟,你就可以让他知道真相。”

我出去散散步,李希侃拿外套带上门下楼了,你慢慢讲吧坤坤,李希侃说,把想讲的话,都跟他讲出来。

如果王子异真的相信现在的你,李希侃的身影消失在过道,他一定会明白你想要和他说什么。

 

无独有偶,蔡徐坤的电话并没有如往常般一打即通,他反复拨了好几次才听见王子异的声音。

小蔡,王子异在听筒另一端的嗓音有着按捺之下明显的疲惫,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儿吗?

“子异 …”

从前的称呼一唤出口,蔡徐坤立马无所适从慌忙地想要改正,他握着手机的手指也在发抖,子异先生。

我在,王子异轻轻地笑,你说我有在听,到底是什么事?

你的初恋情人,蔡徐坤咬紧牙关才勉强忍住淌湿面颊的情绪,我想,我想我找到他了。

是吗,王子异的呼吸浓重了些,他咳了两下,那么他是谁啊?

“如果您明天有时间能和我去海边看日出的话… 我不是打扰 … 这样我能解释得更清楚。”

我就,我是想,蔡徐坤努力说着,却还是无可抑制地在电话里哭泣出声,请您相信我,和我一起去看…

不哭,不要哭,王子异安慰他的语调非常缓慢温柔,小蔡我没有不同意,你怎么会误解呢。

我以前真的不太愿意看日出,王子异深呼一口气,我总觉得那会让我想起一些、或许让我不那么开心的东西——

“因为在八月消失前的最后一个小时,他还给我拍了渐渐升起的太阳,他说你什么时候来,我等着你。”

不想接受的,王子异又笑,归根究底还是总要面对啊。

明天早晨五点半,王子异说,我叫司机去你那边接你,然后咱们一块儿去海边看日出,好不好?

好,蔡徐坤抹掉面颊上的眼泪,蔡徐坤说子异先生,你可以完整叫一次我的名字吗?

蔡,徐,坤,王子异一字一字地慢慢给他念,他说好读,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没事的话我就挂电话了,王子异继续说,如果你有别的想告诉我,等明天见了面,我肯定耐心地听你说完,好吗小蔡?

“早点休息,我等你那头先挂电话。”

蔡徐坤放下手机,用颤抖的手指按掉了通话,他说谢谢子异。

不再是礼貌而生疏的“子异先生”,而是一个失而复得的、久违的温暖称呼——

是三十年前的“八月”,也是三十年后的蔡徐坤,他都叫他子异。

 

 

06

 

翌日清晨,蔡徐坤四点半就起了床,收拾好行装早早下楼,伫立等待的模样就好像一棵坚韧的小树。

一个小时后,他没有如约等来王子异,却等到了一个五官跟王子异有略微的相像、但看上去比自己都要再小一些的男孩子。

你好,男孩子朝他挥了挥手,你就是蔡徐坤?

蔡徐坤局促地点了点头,他担忧极了,心脏紧张得噗通噗通快速地跳。

我是王琳凯,男孩子礼貌地开口,我来替我叔叔王子异给你送一样东西。

“很抱歉,因为身体欠佳的原因,他已经由佣人陪着连夜乘飞往国外的航班去治疗,没有办法来赴和你的约定了。”

事实上在几周之前他的渐忘症就已经加重了,王琳凯叹气道,但叔叔瞒着我们委托医生加大了药量,所以才能够保持正常的状态和你出行。

你能想象吗,王琳凯苦笑,叔叔把你的名字,还有要和你做的事情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每一次出门之前,王琳凯说,他都会用心反复记忆有关于每件事的每一条线索,以求保证不会在当天就忘记。

“但前些日子下了雨,他在花园里散步时滑了跤,摔得不很严重,但却因为着凉连日发烧引起病症的进一步加重…”

昨晚他仍然高烧不退,王琳凯的眼眸低落,当我半夜送他们去机场时,叔叔就已经没办法再完整地说话。

“不记得任何人的名字,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任何一件事,他的大脑空白得像被彻底清空了。”

但他一直抓着我的胳膊要我看手机,王琳凯又说,我照着以前他的习惯去翻手机记事簿,才知道你约了他今天早上去看日出——

“相信我,他真的很想来和你一起看,如果他的体力还足以支撑的话。”

蔡徐坤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开始后悔为什么昨晚不直接就告诉王子异真相:

他以为他们还能够一起去海边的。

他以为他还能像之前一样很温柔、很优雅地坐在自己旁边。

他一定会耐心地听完他说的每一句话,他不会觉得有关他们的任何一个字是谎言,他永远都会相信他。

但蔡徐坤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年,王子异的人生年历已经比他多翻了三十圈,蔡徐坤想要跨越失去的一切来补偿他,却不知岁月沧桑比他们任何的想象中都更要可怕。

王子异彻彻底底地将记忆还给了时间——

连同那些年追不回的青春,和始终无法割舍、璀璨的八月盛夏。

 

可能叔叔已经预感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王琳凯拿出一封信递给蔡徐坤,他早早就把这个放在我这里,说等到必要的时候,一定千万拜托要把它送给你。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王琳凯垂了下颌向蔡徐坤再次表达歉意,对不起。

王琳凯驱车离开了,蔡徐坤在周围渐渐亮起的晨光中打开那封信,把信笺纸慢慢从信封里抽了出来。

因为生病的原因王子异的笔迹有些颤抖,但亲手写下的每一字每一句,却都将情真意切浸透饱满了。

 

小友徐坤:

 

展信安好!

很抱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对外界所有的认知能力。

但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能够成为我残存记忆中,最后且唯一的朋友。

你说要帮我找到我的初恋情人,而与你一起寻找“八月”的时光,是这些年来我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三十年前,在我俩与你一般大的年纪,十二月十七日,一个晴朗的冬日早上,我和八月相定去看日出。

我想要向他求婚,因为小小殆误往返家中耽搁了行程,我只迟到了十分钟,他却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有人说八月被浪潮吞没,有人说八月只是贪图钱财欺瞒逃跑,有很多很多种说法,我都没有相信过。

三十年间我没有放弃过寻找他,并在每次寻找无果后都在花园旁的墙壁刻下一朵花,在遇见你之前是六十九朵,在遇见你之后是七十朵…

大抵我是个不怎么幸运的人,我不仅没有找到他,还连他是谁,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渐渐地忘记了。

没和你提过,在你的身上,我总能感到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虽然与你年岁相隔甚远,却志趣相投,言谈相欢,只叹君未生我已老,不然定会成为惺惺相惜的长久知己。

也或许是我对八月的思念过于绵长深刻,才会看山是他,看水也是他,看人人皆似他。

 

我的身体也慢慢变得不再能够支撑起我的记忆。

就像一切都在与我背道而驰,而那是个无法避免的过程。

我的家人们也劝我,说人各有缘数,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些东西经历过就是美好,留不住也收不回。

已然快要临近知天命的年纪,于是我慢慢地释怀了,然常存心中隙火:

如果神问我,我会说此生过的虽不圆满,但我亦知足幸福。

如果有来生,愿上临恩赐,成全八月仍是吾爱,如此便可。

届时,我将携他相赴与你之约 ——

请等着我们,请等着我。

 

王子异

 

 

07

 

CASE意外中止,蔡徐坤没有再回心愿便利社继续工作,而是拿出两年来的积蓄在海边租下一栋民宿,每天都会来到沙滩,吹着海风散散步。

王子异并没有回来,但蔡徐坤的记忆却逐渐地丰富满盈,每一天都会有关于从前的时光填补进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中学时代:

“那时候我是学生会的文艺部长。”

“我会站在舞台上弹琴、唱歌、跳舞。”

“第一次吗,第一次其实是会有点紧张的。

他想起了自己带王子异去中学校址,想起自己杵在教室的黑板跟前,拿着粉笔笑得很甜地给王子异画画:

“我还画了虎牙哦!你看我给你画得这么好看!”

“但你怎么能把我画成这样 …王子异你对得起我吗王子异!”

他想起了他们一同居住过的那间狭窄拥挤、但却温馨有爱的出租屋:

一开始蔡徐坤也不会做饭,做得蛋炒饭除了咸就没有别的味道,但王子异却比出大拇指,他说很好吃。

他记得王子异和家里摊牌,没有再要父母一分钱就跑出来,还笑着跟他说“我养你啊真的没事”。

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没有空调,位置也不好,夏天热冬天冷。

蔡徐坤记得王子异用打工赚的钱买了一台很可爱的电风扇,会忽悠悠地边闪灯边转,他俩每次打开它的时候都快乐极了。

蔡徐坤也记得暂时交不起房租,停了水电的冬日,王子异用两床被子把他裹得紧紧,自己却缩在沙发上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

蔡徐坤也想起了,在自己消失之前,给王子异最后一次拍朝霞的场景。

你在哪儿,他边打字边发照片过去,怎么还没有来呢?

“快看我拍的!是不是超漂亮!”

“你到底什么时候到啊 … 我等着你看日出呐。”

 

蔡徐坤拎着一盏油灯,背靠着沙滩边沿木雕虬结的树根,雪白的浪花轻轻拍涌上岸,湿润的海风安静地掠过耳边——

油灯玻璃盏中的火苗一跃一跃,王子异脑海中被时光带走的那些记忆,蔡徐坤全都帮他拿回来了。

没有遗漏一丝一毫,他全都记起来了。

 

 

李希侃和毕雯珺每周都会来看蔡徐坤一次,顺道给他带来许多在超市买的吃喝与日用。

蔡徐坤倒也不拒绝好友们的心意,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和二人开开玩笑打打趣:

如果有一天你们找不到我了,蔡徐坤笑着说,那就是我计划成功,我穿越回去找他了。

李希侃闻言哇地拽着他胳膊就开始假哭嚎啕,坤坤你别走,我舍不得你,你不要干爹了吗?

三人笑成一团,然后再随意地做点饭,一起碰杯喝喝小酒。

“你有没有主动打听过王子异的近况?”

毕雯珺边斟酒边问蔡徐坤,你不是有他侄子的联系方式吗?

不久前王琳凯是给我打过电话,蔡徐坤眨眨眼夹了一块凉拌黄瓜,说身体还行,但人基本上是完全记不住了。

要我说你们之间差了三十年,李希侃耸耸肩道,你确定你要一直蹲这儿,用比那十万分之一更小的几率等?

如果等不到的话,李希侃说,说心里话坤坤,你不会觉得很孤单吗?

蔡徐坤微笑着抿了口酒,不会啊。

“因为能够始终感受着与子异有关的一切… 所以我永远不会觉得寂寞,就是这样。”

那一晚的海边又下起了清凉的雨,毕雯珺把不胜酒力喝醉的李希侃挎上肩,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掏了个东西递到蔡徐坤手里。

“是现今能找到三十年前你们唯一的合照照片,我费了老大劲才从校方那边要过来。”

“我想小侃之前没能跟你说清楚。传说里的穿越,其实是要拿着与那个年代相符的信物才能再次连通…”

虽然可能性还是微乎其微,毕雯珺手掌按一把蔡徐坤的背脊鼓励道,但还是祝你好运吧。

二人离开后,蔡徐坤半躺在藤椅,把那张发黄的照片用指腹轻轻抚摩,然后贴近胸膛,把它按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是脸颊圆圆、有着翘嘴唇的小朋友,还有他旁边面目温柔,眼睛明亮的男孩儿,蔡徐坤想要把他们很深刻的、很珍贵地放进心里。

神明恩赐,他做了连日以来第一个美妙的、无与伦比的好梦。

 

隔日清晨,又是一轮灿烂美丽的霞光散去。

蔡徐坤光着脚走在沙滩,突然发现临近浅浅的沿岸海水积沙里,有什么在若隐若现地闪着亮光。

蔡徐坤低头去看,然后从一瓣碎掉的贝壳中,找到了一枚戒指。也是很鬼使神差的,他把它戴在了左手无名指——

霎时间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如幻影飞速飘过,待到蔡徐坤再次定神,他已经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海滩上。

蔡徐坤的衣物也跟之前的夏季不一样了。

他穿的很多很厚,头上罩着卡通的编织帽子,颈上还围着白色的羊毛围巾,蔡徐坤看见王子异从他后面跑过来,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是,这个 … 你怎么提前找到了啊?!”

王子异不知怎么的就看见了蔡徐坤左手戴着的戒指,他的表情羞赧又懊恼,我藏了好久诶!

昨晚专门跑这里来挖的坑,王子异偷偷望蔡徐坤一眼又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戒指盒,结果今天太紧张忘带自己的戒指还回去拿,我是真的笨,连惊喜都给不成…

蔡徐坤一直在笑,虽然他的眼里已经满满地含着泪了。

他拿过王子异手中的戒指盒,从里面拿出戒指,不再有任何犹豫的,蔡徐坤把戒指也戴在了王子异的左手无名指。

子异,蔡徐坤抬头,他的吻落在他的脸颊。

他与他十指相扣,蔡徐坤的小指按在王子异的指环上。

 

“给你,拿好。”

“… 诶,是什么?”

“我的一生。”

 

 

END

 

PS:酒吧歌词来源于法国诗人普吕多姆的诗歌《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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